“啊欠——”
    金城坊宅邸后院,李昂打了个喷嚏,悬浮于掌心的铣刀,缓缓停止了对金属板的切削。
    金属板另一侧,戴着护目镜的何繁霜抬起头来,平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李昂摇了摇头,按下心头疑惑,接过柴柴递来的外套,穿在身上。
    同在学宫的同学们大多已经远赴各地任职,还留在长安的李昂与何繁霜就想着尽己所能,为虞国做点什么。
    比如,改进下一代灵气机的符板,提高效率,节约制造成本。
    本来这项工程应当与苏冯博士合作的,但后者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山长原本的书房里,极少外出见人。李昂他们几次去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这片区域切削薄一点如何?”
    “增大灵气通量么...唔,那这里就得增厚...”
    二人讨论着符板构型,多年相处带来的默契,极大地提升了效率。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然西下,符板的凋刻进度,也来到了四分之三。再有两天就能形成初步方案,接下来便是一步步改进,直至成品出炉。
    “吃饭啦。”
    客厅响起柴柴的呼唤声,李昂摘下护目镜,问何繁霜道:“在这吃么?”
    “不了。”
    何繁霜摇了摇头,取下手套放在一旁的葡萄藤架子上,“我哥和大嫂今天回来,在家吃。”
    何司平去年的时候就已经和相处多年的恋人,同时也是学宫的同学,定下婚约。原本决定今年六月完婚,因为荥州洪灾的事情,不得不推迟延后。
    不过这并不影响何司平正式成家,搬到长乐坊的新房子先住下。
    既然如此,李昂也就不再挽留,目视着何繁霜的背影走出院门。
    他走回客厅,和柴柴吃完晚饭,一如往常地在书房里写些东西,同时将心念,投放到长安城外的洞窟中。
    隆隆——
    隔音完备的洞窟里,轰鸣声震耳欲聋。
    由墨丝构成的上百条触须,正在组建某种庞大的构造体。
    还不够。
    即便墨丝完全释放之后,自己能比拟武道宗师,仍不足以应对未来几年的惊涛骇浪。
    还需要更多的力量....
    ——————
    升平坊。
    “我回来了。”
    何繁霜推开家门,父母、公务繁忙久未回家的兄长何司平,还有即将过门的嫂子盈半青,已经等在了菜肴丰盛的饭桌旁。
    “又去金城坊了?”
    何司平调笑道:“吃饭吧。”
    “学宫的正事。”何繁霜认真地解释了一句,这才在盈半青旁边坐下。
    盈半青出身学宫,比何司平小一个年纪,活泼开朗,善于言谈,眼下在皇宫任职,负责保护学龄前的皇子皇女。
    饭桌上一家人边吃饭边闲聊,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公务。
    “...那些昊天信徒真是烦人,因为他们,现在城门都不方便进出了。”
    盈半青举着快子滔滔不绝地抱怨道。
    这段时间,不断有昊天信徒从虞国各地赶赴长安。这些人成群结队,既不对抗官府,也不骚扰他人,只是去拜长安城的昊天观,为万里之外的昊天掌教祈福。
    白天一步一叩,堵塞道路,
    晚上就各自散去,或是住在亲朋家里,或是去酒楼客栈住宿。
    朝廷对此颇为麻爪,因为虞国确实没禁止昊天信仰,也没有任何法律禁止百姓朝圣,不能一抓了之,否则可能会掀起更大的风波。
    “用申屠供奉的话来讲,这些昊天的狂热信徒,就像荒郊野岭里的萎靡瘦狼。胆量和数量相关。”
    盈半青挥了下快子,说道:“一匹两匹,不足为惧,即便独行商旅,拿着根木棍,也能轻易驱逐。
    但如果聚集起来,九匹十匹,就敢择人而噬。
    如果规模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即便是披坚执锐的军队,也敢正面冲撞过去。
    别看他们现在温顺,等超过一定数量,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呢。”
    “那怎么办?就没有办法管管他们么?”
    何母连忙问道。她的儿女都受了学宫的教育,儿子儿媳也在朝廷任职,当然要无条件支持虞国。
    “方法么,也是有的。已经在做了。”
    盈半青说道:“听我同学说,朝廷打算先抬高长安客栈的住宿、饭食、酒水价钱。昊天是假的,饿肚子是真的。没钱的信徒自然会撤走。
    然后找出那群人里的领头的,拿捏他们的软肋。”
    “软肋?”何父好奇问道。
    “总会有他们重视的人。”
    盈半青将吃干净的碗快放下,随意道:“比方说传来消息,家里的父母生了病啊,兄弟姐妹被人打啦,子女失踪啦之类。即便消息真假不知,也总得回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吧?
    如此一来,又筛掉了一群人。而等他们再想来长安时,就卡一下他们的车票、文牒。不让他们过来即可。
    没了手下人的支持,还留在长安城里的死硬信徒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盈半青一脸轻松地讲着里面的门道,语气中却毫不掩饰对这些昊天狂信徒的厌恶。
    她身为学宫子弟,去其他国家游历过,亲眼见过他国治下,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
    保留奴隶制的周国,将人视为商品,可以在市场里随意买卖。
    突厥的农奴,世世代代给领主当牛做马,比牲口都不如。
    荆国民间愚昧而麻木,将昊天视为解脱的唯一途径,农民甚至愿意把粮食烧掉以供奉昊天,
    带着全家忍受饥饿。
    这些全都是虔信昊天的王国,
    盈半青完全不能理解,生活在虞国的人,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国家也变成这幅样子。
    如果说这些狂信徒都是权贵还好说,毕竟饿也饿不到他们头上,但据这些天的观察,最狂热的那群人,反而以平民居多。
    “好了好了,难得回家,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何司平笑着起身,拿起桌上的碗快,拿去水槽准备洗碗。
    铮——
    腰侧的皇宫腰牌发出清脆鸣响,何司平用念力托举碗快,拿起腰牌端详。
    “怎么了?”
    盈半青注意到了未婚夫脸上的凝重表情,皱眉问道。
    “太皞山,”
    何司平放下了腰牌,严肃道:“发布了讨虞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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