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珩眉尖轻蹙,心里很抗拒宋母的安排,他沉下脸,“妈,您先操心元琢的婚事吧,我现在很忙,没心思琢磨这些。”
    “不需要你有心思,你出个人就行。”宋母说。
    大概是厉柏寒突然遇难,让她这些天都睡不好觉,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想想就替厉母难受。
    好在宋宋给厉柏寒生了个孩子,留了个后,还有个念想,万一……都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她得未雨绸缪。
    宋钰珩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他想到了厉青成,他们已经三个月没联系了,也许之前的暧昧都会烟消云散。
    他本来应该松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些难受。
    他说:“您要是闲得慌,我给您报个老年大学或者老年旅行团?”
    宋母气不打一处来,哪怕年近六十,她依然觉得自己是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年龄就是她的禁忌,她说:“什么老年大学老年旅行团都比不上你们给我抱个孙子回来金贵,钰珩,你实在不想找我也不逼你,你给我带个孙子回来,让我体会一下含饴弄孙的快乐。”
    宋钰珩:“……”
    他站起来,不想再和他妈说这些有的没的,“您从小教我们做人要负责,现在让我弄个孙子给您,不就是让我做渣男么?”
    “怎么就渣了?有了孙子,你还能不娶人家?”宋母想的倒是美。
    宋钰珩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行了,您去烦元琢吧,他估计比我快。”
    说完,他转身上楼。
    宋母在他身后气得直骂他,他也装作没听见,转眼消失在楼道上,宋母气呼呼道:“看看我养的什么好儿子。”
    宋父刚好进门,听见她这句带气的话,连忙道:“这又是怎么了,跟孩子吵架了?”
    宋母气呼呼地瞪着他,“还说呢,我让他找个女朋友,他就给我甩脸子,也不想想我多不容易,老公,现在只要我想到厉柏寒,我心里就难受。”
    宋父走到她身边,“难受什么?”
    “虽然我对那孩子颇有微词,但他确实是难得一见优秀的孩子,如今就这么死了,我这心里想起来就替宋宋难过。”
    宋父拍了拍她的背,宋母顺势倚进他怀里,“没事,都会过去的。”
    宋母叹了一声,“我最近都睡不太着,想着三个儿子没一个找对象的,老公,你说他们是不是不行?”
    宋父差点被口水呛到,他说:“怎么突然说到行不行了,我觉得他们那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现在玩心重,还不想找女朋友。”
    宋父很想为儿子们正名,但又缺乏有力证据。
    宋母说:“那他们怎么都没女朋友,一个个不知道在忙什么,老三在天上连母的蚂蚁都瞧不见一只倒还合情合理,老大和老二身边那么多如花美貌的女孩,怎么也找不到女朋友?”
    宋父被她的形容给逗乐了,他说:“你就是爱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把心放回肚子里,等他们想找的时候,自然就找了。”
    “我不操心,他们就一点不着急,老公,你说老大跟老二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宋母说着说着,心思忽然一拐,拐到别处去了。
    宋父差点被口水呛到,“什么叫不喜欢女生,那他们喜欢什么?”
    “喜欢男孩子啊。”宋母越说越觉得有可能,“现在电视上的男明星都开始卖腐了,你看前不久那个什么耽改剧,里面两个男孩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
    “你这思想还挺新潮的。”宋父不阴不阳地怼了一句,“你别胡思乱想,我敢肯定钰珩和元琢直破天际,不可能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宋母说:“我不是说说吗,主要还是他们都不找女朋友,现在国外同性婚姻都合法了,指不定我们国家什么时候也提上议程。”
    “那老祖宗非得从地里跳出来掐死那帮搞议法的人。”宋父在生意场上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让他接受男人搞基,他还是有心理障碍。
    宋母见状,她说:“话说到这里,万一他俩就喜欢男人怎么办?”
    “呵呵!”宋父笑得一脸的阴阳人,“那我就打断他俩的狗腿,再逐出家门。”
    楼上,端着水杯正要下楼来接水的宋钰珩站在楼道口,听到父母的对话,他眉心跳了跳,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他转身上楼。
    *
    日子一天天过去,马上就到了年关,宋晨晨期末考试后,天气越发冷了,宋薇薇抽了一天时间带他出去玩和买衣服。
    江城不像北城天气那么干冷,冬天的雪也很难结冰,几乎一落地就化了。
    宋晨晨想看雪,宋薇薇只好带他去人造滑雪场,给他买了滑雪鞋和滑雪服,刘叔开车送他们过去。
    “天气真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年份不对,今年江城都没有看到出几次太阳,天天这么阴着,感觉人都要发霉了。”刘叔边开车边道。
    宋薇薇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是啊,天天这么着,没抑郁都要搞抑郁了。”
    “宋宋,今年过年在哪边过?”
    宋薇薇看了一眼身边的宋晨晨,宋晨晨也正看着她,小孩子忘性大,他已经从失去厉柏寒的悲伤中走出来了。
    最近也不怎么提起厉柏寒,像是怕触到她的伤心处。
    “去北城吧。”
    前些天厉母打电话给她,想让她带着宋晨晨回去过年,这是第一年过年没有厉柏寒,夫妇俩怕是撑不过去。
    宋薇薇没有立即答应,说会再考虑,但其实她心里已经决定带宋晨晨回去。
    有宋晨晨在,他们或许会感觉到些许安慰,而她能为厉柏寒做的事,就是尽量帮他在两老面前尽孝了。
    刘叔说:“夫人也舍不得你和晨晨,你们要是去北城过年,家里就冷清了。”
    “没事,我们也不待很久,过完年就回来。”宋薇薇说。
    刘叔看了一眼后视镜,“年年过年都有你们,突然没你们在,他们也会难受,宋宋,你也不要顾此失彼了。”
    宋薇薇笑着点头,“我知道的,刘叔。”
    车子一路往前驶,过红绿灯的时候,他们突然被一辆黑色大奔追尾了,车子发出“砰”一声撞击声,宋薇薇连忙护住宋晨晨。
    好在豪车性能绝佳,他们除了被惯性撞得往前撞在椅背上,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刘叔赶紧下车去察看,“宋宋,你们待在车里,我去看看。”
    宋薇薇脸色发白,她连忙检查宋晨晨,“晨晨,有没有撞到哪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晨晨抓住她慌张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连连摇头,“妈妈,我没事,你都抱住我了,我没有受伤。”
    母亲保护孩子是本能,宋晨晨以前觉得这句话描述的母子情对他很遥远,直到刚才被撞击的那一刻,他就被妈妈温柔地搂在怀里,仿佛天翻地覆也不能伤他分毫。
    那一刻,他明白了,那是一种什么样舍身忘我的感情。
    宋薇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见他没有受伤,她才放下心来,她扭头看向身后的黑色大奔,刘叔站在车窗旁和司机理论。
    对方倒是没有推卸责任,迅速递出一张名片,让他送修后打这个电话理赔,然后就开着凹陷的大奔走了。
    刘叔回到车上时还骂骂咧咧,“什么人啊,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撞了车态度还那么恶劣,就跟打发叫花子,宋家缺那点钱么?要是让宋宋和晨晨有个闪失,我就让他们把牢底坐穿。”
    宋薇薇赶紧安抚刘叔,“刘叔,我和晨晨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没事,我们不跟他们生气。”
    “还是宋宋心善,我看了看车屁股,就是大灯坏了,要送去检修,其他倒没什么,你们还去滑雪场吗?要去的话,我把你们送过去,再开去送修,晚上我让大少爷过来接你们。”刘叔说。
    宋薇薇低头征询宋晨晨的意见,宋晨晨知道宋薇薇忙,错过了今天,估计年前都没时间带他出去玩,他说:“妈妈,要是不影响驾驶,我们就去吧。”
    “好,听晨晨的。”
    车子继续往前驶,刘叔想到刚才那大奔司机的态度还很生气,“都是些什么人,开那么快做什么,对了,宋宋,我看见后座上坐了个人,那侧脸有点像……”
    最后三个字他没说,忐忑地看了一眼后视镜。
    宋薇薇心头一跳,“像谁?”
    刘叔收回视线,看她这反应,他还是决定不说,“没什么,可能我看花眼了,不过那司机挺嚣张的,狗仗人势。”
    宋薇薇握紧了手,她转头看向车窗外,天边黑压压的,就好像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她心里空落落的,既希望刘叔说点什么,又怕听到刘叔说点什么。
    滑雪场里孩子非常多,宋薇薇带着宋晨晨进去,里面满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他们坐在长廊上,宋薇薇把刚买的滑雪鞋给他穿上,又给他戴上护具。
    她交代完他一些注意事项,“要是玩累了,就跟工作人员小哥哥小姐姐们说,让他们把你送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那我去玩了。”宋晨晨以前学过滑冰,穿上滑雪鞋,戴上滑雪镜,说不出来酷,他戴着防冻手套,朝宋薇薇挥了挥手,非常利落地走出了休息室。
    宋薇薇转到楼上观看室去,她给宋晨晨买的小黄鸭滑雪镜,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她站在玻璃前看着他,他还不太熟练,总是滑一段路就摔一跤。
    然而对孩子而言,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们,摔跤了就爬起来,再摔再爬起来,如此锲而不舍的,反倒比他们成年人还有韧性。
    她心里感慨不已,或许成年人都没有孩子那样越挫越勇的精神,有的事情遇到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比如厉柏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念厉柏寒想念出幻觉,她忽然发现离宋晨晨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滑雪服,背影挺拔,很像厉柏寒。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那人并没有消失。
    她一时间心急如焚,想要看清楚,可是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楚,她疯了似的冲到一旁的望远镜旁,那边本来有父母正在看自己的孩子。
    宋薇薇来不及排队,对正在用望远镜看孩子的人说:“求求你,让我看一眼,我只看一眼。”
    或许是她太急切,也或许是看到她脸颊上流下来的泪,那人愣了一下,还是把望远镜让给了她,她趴在望远镜上,将镜头对准那片雪地。
    那人依然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她心里庆幸他还没走,她把望远镜对准他的脸,可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
    但仅仅是侧脸,已经足够了。
    那是厉柏寒!
    她没有看错,真的是厉柏寒,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算他化成灰了,她也认识,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他们?
    她心脏狂跳,一边和让她用望远镜的人道谢,一边疾步冲出了观看室,她下楼的时候差点因为脚滑摔下来,可是她顾不上。
    她跌跌撞撞冲出休息室,外面白茫茫一片,她没带滑雪镜,只能看到人们在滑雪场里穿梭,她用力往前奔去。
    然而没穿滑雪鞋的她踩进雪里,就是深一脚浅一脚,她使出浑身力气,也不能让自己的速度更快一些。
    她着急,狂奔,几次险些与滑雪场的人撞到,可她都顾不得,她要跑到厉柏寒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这么狠心对她?
    然后她一定会拥抱住他,一边骂他混蛋,一边吻上他的唇。
    可是当她跑到那边时,那里站着几个大人,却再不见男人的身影,寒风呼啸而来,她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着急得像个疯子。
    “厉柏寒,你出来,你不要再躲了,我看见你了。”
    宋薇薇撕心裂肺的大喊,她不管旁人异样的眼神,一边喊一边找,就算掘雪三尺,她也要把人找出来。
    滑雪场里好些人看着她疯狂的叫喊,经过她身边时都对她指指点点,然后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去,就被拥入一副温暖的怀抱。
    宋薇薇被这股温暖熏得想哭,她哽咽道:“你怎么那么坏,为什么让我这么难过?”
    韩书淮搂着她的腰,听到她破碎的声音,他心如刀割,他刚才看见她在滑雪场像无头苍蝇的找人,看得他肝胆俱裂。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别哭,是我坏,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宋薇薇以为抱住她的人是厉柏寒,可听到韩书淮的声音,她的身体缓缓僵住,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见韩书淮正低头看着他。
    他目光沉痛,带着些许怜惜,却让她猛地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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