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士兵们面对着枪林弹雨无动于衷,依然像一排排树林,快速地推进着。距离如此之近,新军士兵们的相貌和神情,能够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天理教圣兵们的眼里。
    新军士兵们有英俊的,有普通的,有满脸痘痘的,有络腮胡子的。神情有镇静的,有紧张的,有严肃的,还有平和的,就是看不到恐惧。
    他们沉寂无声,脚步坚定有力,所有人的意志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信念: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这个信念是如此强烈,使得天理教的圣兵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
    这股扑面而来的信念,让圣兵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随着新军士兵越走越近,变得越来越强烈,甚至超过了还在连绵不绝开火的火炮带来的压力。
    二十米,十五米,随着最前面的随队军官举起红旗,军乐队和鼓手们停止奏乐。随着军官的口令,新军士兵们立即停在那里,就好像他们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
    “举枪!瞄准!”一直保持着队形的新军,军官们几乎不需要指挥士兵重新整理队形,只是立即喊出作战的口令。
    第一排士兵半跪下,其余两排站立,三排上了刺刀的滑膛枪密密麻麻地伸出了出来,尖锐的刀尖几乎都要刺到圣兵们的鼻子尖。
    “开火!”
    长长的列兵线喷出一层青烟,无数的弹丸呼啸而出,结结实实打在对面圣兵们的身躯上,溅出成百上千的血花。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几乎是顶着胸口全体齐射的效果,要远远超出五十米开外的散射。天理教圣兵们应声倒下了近千人。
    “装填弹药!”新军军官们马上喊道。
    新军士兵们马上开始跟刚才天理教圣兵们几乎一样的流程。但是他们要专心致志地多,对面的反击,同伴们的倒下,都没有打扰到他们中的大多数。
    再一次举枪开火,新军士兵们中也有打不响的,有打响没有弹丸飞出或者飞出的是通条的,但人数要少得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的名字也都被军官们记下。
    战后,只要他们还活着,肯定会成为训练中严密盯防、翻倍加量的目标。
    第二轮射击,效果依然那么显著。又有近千人倒下,原本已经被火炮轰击得千疮百孔的天理教圣兵队列,被狠狠地削去了两层。
    站在最前面的新军军官敏锐地发现,对面的圣兵开始成批地转身逃跑。
    他们大多数是最前面战线上所剩不多的人,死亡的恐惧已经把他们笼罩,求生的欲望让他们忽略了一切,军纪、督战队甚至无生老母。
    他们只想逃离这个该死的地狱。
    新军军官立即吹响了铜哨,很快哨声连成一片。紧接着数十把铜号被吹响,发出急促的旋律。
    这是后面的指挥官听从最前线军官们意见,下令全线发起刺刀冲锋。
    这是陕甘新军的铁律:整个指挥系统中,谁最靠近敌人,他的诉求最优先。
    “全体都有!”军官们右手举起弯长的佩刀,左手提着短铳,脸色已经激动涨得通红,喊出的口令声都有些颤抖。
    “刺刀冲锋!杀!”军官们高高举起佩刀,大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所有的士兵们,在一声急过一声的铜号声中,爆出巨大的喊杀声,举着刺刀就冲了过去。
    十五米的距离瞬息间就冲了过去,新军士兵们的刺刀恶狠狠地刺进天理教士兵们的胸膛,中间混杂着短铳开火的声音。
    四个步兵团,六千新军士兵,卷起了层层惊涛骇浪,白晃晃的刺刀就是那夺目的浪花,向天理教阵列中翼卷而去,毫不留情地冲毁着阻挡在前面的一切。
    最前面战线圣兵们的纷纷逃离,给后面的同伴带来很大的惊慌。
    后面的圣兵,已经被刚才一轮又一轮的炮击折磨得半死。
    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们被飞来的炮弹打得血肉模糊,或者被一发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跳弹打断了小腿。惨叫声在耳边彼此起伏。
    这视觉和听觉双重打击,让他们心神皆摇。
    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炮弹会从哪里飞来,什么时候飞来。
    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你只能信天由命。或许正在庆幸无生老母保佑,左右的同伴非死即伤,你却安然无恙时,突然一发炮弹从人群间隙里飞过,直接把你打成了两截。
    死亡就在你身边游离着,可你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这才是最可怕,最让人恐惧。
    就像黑暗里,在你的身边游走着一条眼镜王蛇。你都能听到它舌头在空气里抖动的声音,可你偏偏不知道它在哪里,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给你狠狠来上一口。
    在他们的神经被绷得无比紧张时,对面的新军士兵们开火了。
    接连不断的枪声,刺鼻的硝烟味,不同的是前面的同伴一排排倒下。前面的队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疏,死亡的气息迅速从前面传导过来。这些让他们紧绷的神经被拧到了最高点,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绷断。
    这时,前面的同伴们转身逃跑,终于把许多人心里的那根弦拧断了。不少人跟着同伴往后跑,还有的人是站在那里,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新军士兵却举着刺刀,咬着屁股追了上来。
    他们三人一组。最前面那个负责与敌人正面交手,左边或右边的同伴负责从侧面向敌人发起进攻。就算敌手没有在夹攻中落败,也多半手忙脚乱。这时第三位无声无息地冲上来,从容地把刺刀刺进敌手的胸膛。
    不少天理教勇士就是这样着了暗算。
    他们身手过人,或者棍棒了得,有的还是刺刀搏杀教头。但是在新军三打一的娴熟配合下,饮恨沙场,只能吐着血沫骂一句:“卑鄙小人!”,睁着一双不甘心的眼睛,倒在地上。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最喜欢的匹夫之勇,在陕甘新军并不受欢迎。陕甘新军宁可要一千只协同默契,同进共退的恶狼,也不要一百只勇猛过人的老虎。
    举着刺刀的新军像龙卷风一样席卷着天理教圣兵阵形,所过之处,留下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还有不少圣兵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摸着自己的伤口,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黏糊的血迹。
    太快了,三人一组的新军刺刀刺进了圣兵的胸膛,顶多是旁边的同伴再往要害处补一刀,然后迅速抽出刺刀,立即向前扑去,丢下还一脸懵逼的圣兵。
    三棱刺刀无比锋利,棱面上还有血槽,造成暂时无法收拢的伤口。鲜血就像泉水一样,汹涌地流个不停。生机和力气,跟着鲜血快速地流逝。
    留给圣兵在这世上的时间之短,只够他们躺在地上,意识到自己即将死去,然后看着天上的浮云,从左眼飘到右眼,迅速地变得模糊,飞快地在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之中坠落。
    交战双方在开始时都足够谨慎,都给予了对方极高地重视。双方的指挥官们把最精锐的部队部署在在他们认为最需要的地方。然后是鼓舞士气,重申军纪,做完了该做的一切作战准备。
    双方都对自己获胜信心满满,指挥官们自信地发出命令,各自出了一字。罗人杰和向万宗不约而同地先派出中翼,以为自己的先锋,向敌手做出试探性进攻。
    但是战事一爆发,迅速超出了向宗万的预料。他没有想到,火枪兵之间的战斗,是如此之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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