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亲王也在快速分析着今晚发生的一切,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这短短的数秒之间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面容紧锁大步走到萧千夜面前,拱手朝他认真的作揖,一字一顿恳求:“刚才那尊古怪的大佛我有印象,此事关系长安甚至整个中原的安危,公子可能借一步说话?”
    萧千夜回过神来,贤亲王已经快步走向另一间厢房嘱咐银鸦在外继续看守,他跟上去,房间里面黑漆漆的,直到贤亲王点燃桌上的蜡烛他才惊讶的发现床板上放着一具男人的尸体,那人穿着带着圣火纹路的暗色法袍,额头红色的咒纹在云潇收回火焰之后变成灰色,正是圣教派到长安的圣童哈金斯!
    贤亲王看着床板上的尸体,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转生露小心的递给萧千夜,或许是想博取他的信任,贤亲王的语调诚恳温驯,低低解释:“郭佑安虽然外貌看着是个普通老人家,但是身手比年轻的战士还要优秀,速度、力量都远在常人之上,我暗中找人调查过,老头子和长白山十绝谷私交甚好,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谷主相赠的灵丹妙药,不仅百毒不侵还可长命百岁,若是调查属实,只怕以他现在那副老当益壮的架势再活个三五十年熬死我也不足为奇,为此我只能另辟蹊径,这才找到了五十年前西逃的圣教,想从他们哪里弄一些转生露。”
    他叹气摇头,似乎是被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逗笑,很久才万般无奈的闭眼:“我拿到转生露之后就想找机会骗他服下,可惜那老东西太谨慎,整整三个月我都没什么机会下手,万万没想到这东西一年前就已经流入京城,只怕我有机会用也不会真的有用吧?哼,魔教果然是魔教,墙头草两边倒,一边拿高昂的价格从我这里赚钱,另一边还和郭老贼暗中勾结!”
    萧千夜眉头紧蹙,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他简单的将敦煌的经历告诉贤亲王,认真提醒:“魔教已经不成气候,但王爷所言对那尊古怪的大佛有印象又是怎么回事?”
    贤亲王的眼睛严厉非常,声音低沉:“我曾见过温兆钦府上缴获的那尊金佛,和刚才所见的大佛有几分神似,可惜我本人并不信这一套,所以当时那东西被雷公默进贡送给小皇帝的时候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佛骨舍利被小皇帝供奉在寝宫内,那尊金佛则转送到了慈藏寺,慈藏寺始建于十三年前,因为是郭佑安提议,当年可谓是大兴土木,建的豪华又气派,至今还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院,这几年虽说国泰民安,但是为亲人祈福也算是中原一种习俗了,所以慈藏寺自建成以来香火旺盛,单是僧侣就超过五千人。”
    “原本我以为那就是一间规模大一点的寺院罢了,直到我为了对抗郭佑安暗中组建了‘乌鸦’,根据暗鸦的观察,从慈藏寺祈福归来的一部分百姓会变得亢奋激动,这种状态可以持续数月甚至一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会在三年之后患病,然后变得痴呆木讷,因为没有大规模的死亡案例出现,一直没能引起注意,为此我也曾隐瞒身份亲自过去暗查过,但是……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
    贤亲王叹了口气,虽迷惘语调依然严谨:“为了以防万一,我命人在城外的山上又建了流云寺、白云寺和朝云寺,虽然我本人根本不信佛,但是要分散慈藏寺的客流,这一晃快十年了,反正表面看着是风平浪静。”
    “王爷怀疑慈藏寺有问题?”萧千夜挑开话题,直言不讳的问道,“既然是寺院,肯定是要供奉佛像的,王爷所言的有印象,莫非……”
    贤亲王的语气凝重而肃杀,一字一顿:“嗯,刚才外面那尊古怪的大佛和慈藏寺供奉的那座极为相似,虽然慈藏寺的镀了一层金衣,但神态、服饰都一模一样,我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千夜凛然神色,忽然想起在敦煌城外遇到李老头时人家厌恶的吐出来的一句话——“穿上袈裟是佛,脱下来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不信佛不信教,甚至中原的安危在他看来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但他不能让那种一眼就能察觉到神界气息的东西冒然出现在云潇身边,真的是魔佛波旬?不可能,就算是虔诚的信徒也不可能有本事跨越六界请来波旬真身掺和人间的争权夺势,但是传说中的波旬有着无数种神奇的变化手段,若是有什么法器、分身之类的东西被有心之人所获,那无疑就会成为第二个云焰!
    萧千夜暗自心烦神色微微变化不知想到了什么,脑子越是一片混乱,手里的剑柄就转的越快,对方的口中曾经说出过“株”和“琮”,证明他们确实和山海集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云焰就曾从山海集的天工坊购买过一些沾染着上天界神力的物品,会是这种类似情况吗?山海集牵扯的势力越来越多,越深入他就越感觉情况已经失控,就算是创始者苏木也不可能全部知根知底,说到底那种巨鳌到底是哪里来的,与其一直这么被动,他是不是该主动出击,想办法从源头上解决一切的始作俑者会更好?
    分神之际,贤亲王在他面前单膝跪地,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放下所有的身段对一个初次见面毫不知根底的陌生人露出请求的目光,那一瞬间,他一扫之前的平静淡然,眼神如同一把雪亮的利剑霍然拔出了鞘,萧千夜望着他心里一凛,先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快速上前扶住对方的胳膊,贤亲王微微一笑,并未起身:“我不是好人,文昭皇后和她的儿子都是我杀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皇权从外戚手中夺回来,但我对国家忠心耿耿,若是公子能帮我铲除郭佑安,我愿意放弃皇位,此生尽心尽力辅佐小皇帝,为天下为百姓谋福!”
    “你……”萧千夜吃惊的看着这双炽热的眼睛,简直无法把这些语调平稳的言论和它暗藏的凶险联系在一起,贤亲王目不转睛,面无表情的说出了几十年前的往事:“文昭皇后是郭佑安的独女,也是父皇的第一任皇后,自入宫以来体弱多病一直未能有生育,她要是一直生不了孩子就算了,可惜调养了几年竟然生了个儿子,郭佑安大为欣喜,但当时皇长子已经成年,不仅饱读诗书还多次亲自上阵退敌,所以在立皇太子一事上,父皇罕见的无视了郭佑安的提议,此事就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皇长子突然染病身亡,他才下了决心将才满岁的嫡子立为皇太子。”
    “染病身亡?”一瞬间就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了端倪,萧千夜咬住嘴唇不敢妄自猜测,贤亲王倒是无所谓的笑着,继续说道:“是的,皇长子染病身亡,没多久他的母亲也患上了失心疯,宫里一边在庆祝皇太子周岁,另一边只能忍气吞声私下里偷偷办丧事,好好一个健康的青年才俊,说死就死了,刑部不敢查,御医不敢说话,就连我父皇都装模作样,为什么呢?因为当年的郭佑安是兵部总教头,一半以上的节度使都是经由他的手派发出去的,除了没有皇帝的头衔,他手里的权力比父皇还要大!”
    贤亲王的眼角流出讥诮的光,讽刺:“那一年我十三岁,皇长子是我亲哥哥,我的母亲德妃自从被幽禁,直到去世我才最后见了她一面,她从王府时期就嫁给了父皇,到头来那个男人一句公道话也不敢为她说,当真可笑,虽然郭佑安如愿以偿的让自己的孙子当了皇太子,但孩子年幼,上面还有几个哥哥,为此他多番暗算陷害,朝廷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保住我,当时的吕太尉借着人脉把我交给了范阳节度使,他跟我说要好好训练,好好学习,要不然你大哥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
    说到这里,他眼里的光骤然变得狠毒起来,语调一沉如恶魔低吟:“两年后我击退契丹偷袭,回到京城禀告战事,父皇很高兴的夸赞了我,文昭皇后坐在他的身边,我知道她不喜欢我,那一年我十五岁,第一次对一个并不熟悉的女人动了杀心,并且我很快就得手了,因为那是个病秧子,每天要喝三碗药,我知道每次都有人试毒,所以只能中和了毒性让毒发的速度一缓再缓,直到四年后才彻底回天乏力。”
    “文昭皇后死后,郭佑安很担心后宫无权会节外生枝,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情急之下只能四处找寻背景干净的女子,阿雅就是我特意准备送到他眼前的,呵呵,好不容易除掉中宫,我怎可能再让别的女人乱吹父皇的枕边风,正好我也需要一个心腹去博取郭佑安的信任,她美丽年轻,又痛恨郭佑安,她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萧千夜在心底勾勒着几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明白过来,“曾经的淑妃,现在的太皇太后?”
    “她叫白雅,现在的代号是‘白鸦’。”贤亲王点头,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面,低声喃喃,“她出身不错,是诗书门第,父母在京城开设了一间小学馆教人读书,可惜好景不长被郭佑安手下的兵痞醉酒打死了,两姐妹投诉无门流落街头,姐姐又被地痞流氓玷污自杀,她心灰意冷无依无靠,在寻短见想跳河的时候被我出游散心的姐姐救了,那一年她才十五岁,清秀美丽,我一眼就决定要让她成为那只暗中的眼睛,呵呵,郭佑安当然会看上她,她可是在我姐姐安宁公主的府上以皇家的规格精心培训过一年,外面的女人根本比不了。”
    他的嘴角一咧,讥笑:“我抹去了她的背景,很快她就入了宫成了父皇的宠妃,又在郭佑安的安排下成了皇太子的养母,正是因为有了她的通风报信,我才能在之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快速排除异己,将河朔三镇里属于郭佑安的势力彻底铲除,这时候京中传来喜讯,十五岁的皇太子大婚了,太子妃又是郭家的女人,一年后皇长孙出生,呵呵,真是老奸巨猾,文昭皇后中年得子让他怕了吧,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做两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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