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潇,你没事吧?”萧千夜紧抱着云潇,冷汗正在从额头大滴大滴的滑落,好在鬼王的言灵忌对他上天界的同修并不能完全控制,而他的身体早就可以自由的运转属于帝仲的战神之力,这才让他得以在那般绝对服从的命令下挣脱出来,即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不自禁的开始痉挛无力,胸膛的伤口撕裂染红了衣襟,灼烧的痛也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言灵忌……”云潇回过神来,扶着他靠在墙上休息,担心的拂过被鲜血浸湿的胸膛,毕竟是被沾染着黑焰的流火剑洞穿身体,再强行挣脱言灵忌的控制后他整个人虚弱的喘着气,呼吸越急促,灵力越凌乱,更要命的是,当真气出现紊乱,这两个多月来被帝仲反复重创的五脏六腑也经不住压力出现剧痛,现在的他只要一动,骨骼就像散架的木偶一般咔嚓作响。
    他面前站着一个能使用上天界特殊法术的云焰,外面还有被金线缠住暂时无法行动的六千圣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让旧伤复发!
    萧千夜默默抬手按住心口,一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一边暗自再次运起凝时之术,就在这时,云潇一把握住他的手用力拉到了怀里,立刻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无名的心疼让她眼眶湿润,摇头低道:“不要,不要这样,你累了就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阿潇,我没事。”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手已经被她温柔的抱住亲吻着指尖,连身上的疼痛也缓和了不少,拉过她指向地面上的断手认真的说道,“指缝里有鬼王签的残片,这个人只是用上天界留下的东西作为媒介才能运转他们的术法,无论是刚才的空间之术,还是鬼王的言灵忌都不是他自己的力量,别太靠近他就不会受到影响。”
    云潇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解的喃喃:“他是山海集出身,山海集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源自上天界的东西?”
    萧千夜摇摇头,虽有疑惑但也并不是很意外,只是咬牙愤愤的接道:“上天界的人经常隐瞒身份周游流岛,他们连流岛的政权都极少插手,更别提山海集那种黑市组织了,就算是什么时候留下了沾染自身神力的东西他们也不会记得,一个个自称流岛的统治者,不管不问就算了,这种东西一旦流入有心之人手里,走到哪里都是祸害!这么多年只要和上天界扯上关系的事,就没有一件好事!”
    云潇被他的表情逗得又气又好笑,“好了好了,你不要发脾气了,他们又听不见!”
    “我不是在生气,我是……咳咳,咳咳。”一语未毕,情绪让胸肺一阵绞痛,迫使他不得不深呼吸调节气息。
    “你就是在生气。”云潇捂住他的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天界对萧千夜而言那种无可替代的特殊意义,是帝仲给了他足以匹敌夜王的力量,这才历经千辛万苦将自己的祖国从毁灭的深渊里拉出重获新生,也是帝仲的帮助,让他一步一步成长,从面对上天界的束手无策,到能与之反抗为敌,这么长时间以来,帝仲如师如友,让他从最初的戒备一点点转为深刻的信任。
    可这种信任,却在一切欣欣向荣之初被无情的击碎。
    云潇轻按着他的手,内心五味陈杂,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和悔恨情不自禁的填满心头,她知道萧千夜对帝仲的感情是复杂的,复杂到宁可只字不提也不愿意去理清头绪,就算帝仲在愤怒中强迫他陷入沉眠,甚至持续不断的重创这具身体让他无法苏醒,但他其实一次也没有对那个人动过杀心。
    在她逃一般离开师门,剑灵从昆仑山巅掠过之时,她其实感觉到了下方发生了惊人的恶战,也知道身边的人紧攥着手心,目光一直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眺望过去。
    这份恩情像横在两人之间无法描述的伤痛,只要悄悄提起,就会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她的动作让几步开外的云焰愤怒的重踏地砖,即使已经被砍断一只手,他却僵硬的抬着还在滴血的断臂疯子一般的吼道:“放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认得上天界的力量,难道也是山海集出身?”
    两人同时抬头望过去,竟然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由微微一笑松了口气,云潇昂首挺胸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质问:“你既然说这些年的所做作为皆是为了我,那你可知道上天界是我的敌人,现在你还借着他们的力量试图以言灵忌控制我!你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美其名曰是我的‘替身’,你当真觉得我会喜欢这种形势的示爱?你只会更让我恶心。”
    “你在乎这个吗?”云焰奇怪的抬眼露出一抹欣喜若狂,“你不想我身边有其它的女人,你还是很在乎我的是吗?其实我也不想你身边有其它的男人,但确实是我来晚了,所以我不怪你被这个男人花言巧语欺骗。”
    云潇眉头紧蹙,这样的神态让她泛起恶寒,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将她的话曲解成这种意思,但见对方真的是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更让她冷漠的反驳:“我说了火种救你是本能,我从未爱过你。”
    云焰顿时收敛了全部的神色,面无表情的将目光转向萧千夜,低声质问:“你爱的是他吗?”
    “当然。”云潇目光灼灼紧握着萧千夜的手,云焰低头看着脚下土地,半晌才道,“我不在乎你爱过别人,只要你回来,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我不会再喜欢别人了。”云潇打断他的话,手指一点点用力,她认真的吸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楚的说道,“我爱过两个人……另一个不是你,以后也不会再有那样的人了。”
    她的话让萧千夜心中一动,这是云潇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但这样的坦白却让他的感到了一种安心,仿佛这么多年萦绕不散的浓雾豁然开朗。
    “你爱的人也不是我,你爱的是那个沉浸在幻想里的自己,先立教敛财,蛊惑人心为你所用,再用沾染着上天界之力的东西展示所谓‘神力’,让愚昧的教徒对你深信不疑,如今你的势力遍布西域各国,还想试图染指中原!我不会再让百年前的战乱重演,我要除掉你,收回遗失的火焰。”
    “你要除掉我?”云焰脸色茫然重复着她的话,嘴角笑意渐浓,“我自出生就是一个人,在破烂的桥洞里被野狗照顾捡了一条命,我满身恶疾在山海集那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艰难求生,我没害过一个人,再穷再饿再被人嫌弃,我也想用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的活下去,整整十六年,没有人对我出手相助,就连我病倒街头,也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看我一眼,我饱受折磨,只有你对我温柔的笑,给了我名字,而现在……你要除掉我?”
    他眼里的哀伤让云潇微微动容,看着他苦笑着以绝望的口气喃喃自语:“我落难之际无人过问,富有之时万人巴结,连我最为厌恶的山海集都将我视为贵客,你看过他们的嘴脸吗?他们将一个被野狗养大的人恭敬的捧为上宾,那些从来瞧不起我的花魁舞姬争前恐后的为我斟酒递茶,这样的人我见得越多就越想念你,只有你不会嫌弃我的肮脏丑陋,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他愣愣的往前踏出一步,朝她迷惘的伸出双手,以一种渴望的眼神哀求的看着她:“上天界是你的敌人?难怪你不喜欢大罗天宫,当初我只想着让天工坊用最好的材料为你打造这座宫殿,所以他们用了很多沾染着上天界十二神力量的东西点缀其中,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离开祁连山去别的地方再建一座属于只我们的宫殿,昆仑山、长白山、天山?你喜欢哪里?只要你开口我都答应你,我可以为了你去颠覆一个国家的政权,也可以为了你放弃戳手可得的胜利,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你让我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这种话,反倒是让云潇呆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话,她本可以利用这份感情轻而易举的除掉这个人,然而那样炽热的目光像一束利箭刺入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倘若散落的火焰没有阴差阳错的救起当初那个垂死的少年,那么他的人生早就终止在五百年前,不会有后来的立教敛财,不会有蛊惑人心,也不会有东侵战争,到底是他的偏执造就了今天的恶果,还是、还是那束天外流火,带来了厄运?
    忽然间眼前再度浮现出天火从虚空之门坠落神州大陆的画面,让云潇痛苦的按了一下额头。
    “阿潇……”萧千夜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低低喊了她一声,仿佛是察觉到了她内心翻腾的复杂念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道,“力量本身没有正邪善恶之分,只是取决于得到它的人罢了。”
    云潇背后发寒紧靠着萧千夜,而云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抬手按住心口,手指扣入血肉中一点点抠出那块珍藏了五百年的五彩石,笑起:“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让你生气,那么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能死在你的手里本来就是我的心愿啊……不过在此之前,我要杀了这个花言巧语欺骗你的男人,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爱上其他男人!”
    “呵……”萧千夜握着剑灵站起来,云潇担心的扶着他,低道,“你的伤口裂开了,这是我的火焰所伤,很难痊愈的……”
    他微微笑着,习惯性的转动剑灵,望了一眼圣坛外,忽然说道:“我没事,阿潇,崔修明就在外面,圣奴被我控制之后他只是个招摇撞骗的普通人罢了,你去抓住他带回敦煌才能帮温将军平反,至于这个疯子,我来对付就好。”
    云潇歪着头眨了一下眼睛,虽然感觉他是在故意支开自己,还是点点了头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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