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阿捷赫取血的时候费了点劲,给他自己取血则完全不费力,毕竟他已经躺在从他身上渗出的血泊里了。他脊背黏的就像在泥浆里打滚,衣服和皮肤都糊成了一团。
    宁永学拿食指蘸着血,抵在她修长的脖颈一侧。为了分开她乱蓬蓬的灰白兽毛,他手指稍用了点力,把她的皮肤也按得凹陷下去了点。这家伙的皮肤确实很漂亮,非人类可比,呈现出无暇的月白色,隔着柔软的兽毛隐约可见,仿佛能在暗夜里发出微光似的。
    按阿芙罗的指示描摹符文时,这俩位都在他上方俯视自己,其中一个在镜子里俯视他,还有一个端着镜子俯视他,感觉实在很微妙。
    宁永学从她颈侧往下,描摹到她随着呼吸不停乱动的咽喉,然后又从咽喉往她颈部另一边描绘过去。往她后颈绘制类似于象形文字的符文时,阿捷赫翻过了身,不再拿一只手撑着地,而是直接仰躺在了他身上。
    为了端起镜子给他指示,她设法在翻身的时候挪动手臂,毛茸茸的肩头拂到他脸颊上,从他鼻尖擦过,然后就架在了他嘴上。
    宁永学痒得打了个喷嚏,手指猛得一歪,差点把血在她脸上勾出一个难看的斜线。虽然他在当垫子,不过她躺在自己身上感觉还不错。
    哪怕隔着大堆衣服,他也能感受到这个本该恐怖的孽物完美的体态,线条从脊背两侧往下逐渐变细,延伸到后腰,然后就勾出了一道极其影响人思绪的弧线。
    他本该把思绪专注于危机和困境,却潜伏进了通风管里这种微妙的窘迫感中,似乎反映他思绪的水面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风给吹得涟漪不断。
    当然,这都是因为阿捷赫背对自己,所以他没法看到她恐怖的面容。只要多注视一阵她竖着的大口和尖牙利齿,多注视一阵她充满威慑力的三对斜目,诸如此类荒唐的心思自然会熄灭。
    他相当详细地叙述他此刻的感受,描述他心里的涟漪和身体的激动,只是因为他坚持想证明他现在不是、过去也从来不是、而且未来也绝对不会是一个被片刻感受蒙蔽了目光就会陷入动摇的人。
    他需要的是两个人之间温和而朦胧的感受,不是混乱无序的荒唐行为。
    “不错,描绘得很快。”见他画好了噬身蛇,阿芙拉表示赞许,“先决定一个称呼吧,我想想......”
    “她要给你起个称呼。”宁永学说。
    “阿捷赫。”奥泽暴直接开口。
    这家伙真是会挑。从他想了这个名字开始拒绝到现在,轮到阿芙拉起名了,就记起来自己还被起过名字了。有本事就管自己叫灰狗。
    “你倒是会用典,学弟。”阿芙拉也不生气,她似乎看出来名字是谁起的了。“下一件事,让她掩饰身份。我手下不可能也不会有一个来自脑域的白魇活体。”
    还没等宁永学传话,从阿捷赫那边就传来了诡异的嘶嘶声,听着就像煤气罐忘了关之后正在往外漏气。
    他转过视线,跟着就看到她像捕蝇草一般竖着分开的大口往上合拢,像愈合的伤口一样消失了。她四只眼睛也在闭合后消失不见,只余一对茫然的灰眼眸。她面孔的弧度看起来也柔和不少,中间一只狼类的鼻子往外凸起......说实话,看着竟然有点可爱。
    这变化看着很奇妙,实际上内里的含义很恐怖。
    宁永学觉得这条噬身蛇只要稍作改动,就能把人类强行扭转成一个小猪崽子或一条狗,而且谁也不会知道它是个人变的。
    “你们在跟我开玩笑?”阿捷赫似乎不能接受这事。
    “她怎么没变成人?”阿芙拉也有些惊讶,“她是吃了什么?”
    看来阿芙拉是想把阿捷赫往她还没消化干净的猎物转变,却没想到她的猎物里有条头狼。
    “她还没消化干净的两个人类灵魂可能都被阻断了,”宁永学想了想说,“现在她这边只有条狼。”
    “狼吗......”阿芙拉沉思着说,“也无所谓。人狼这种东西算不上稀奇,至少科研所已经没有需求了。只要不是招个白魇当下属,就没什么大问题。就让她当个被登记在册的人狼吧,发了什么异状也比单纯的人类好解释。”
    “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宁永学问她。
    “她吃了你一条胳膊,对吗?”阿芙拉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是吃了我一条胳膊。”宁永学回答。
    “既然她体内有你的一部分,事情就更好办了。”阿芙拉说得轻描淡写,“我会拿这条胳膊当媒介给她也提供恢复,就当是给新下属预支薪水了。然后你的血已经放太多了,接下来就让她给你放血吧。”
    “什么?”他没法理解这个提议。
    阿芙拉根本没打算解释。“怎么让她给你放血,你自己去想办法去说,不过她给你提供的每一份血都有强效恢复效果,副作用是附带大量负面情绪。当然凡事都有副作用,学弟,能适应就能活下来,如果适应不了,就去找个坟把自己埋了吧。”
    “所以我的意识阻断......”
    “你是希望我从镜子那边走过来帮你解决难题吗?”阿芙拉面无表情,“我在办公室处理不了诺沃契尔卡斯克的意识阻断。你们俩现在都是我下属,互相帮助尽快把这事解决,我在海场等你们的好消息。”
    她说完把镜子一扣,直接没了人影。
    宁永学和阿捷赫对视了半晌,然后说:“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接下来该干什么,不过你可以先把镜子放下来。”
    “我的伤势忽然恢复了。”她放下镜子说。
    “她说她可以给你也提供恢复,就当是给新下属预支薪水了。”
    “还不错,上司帮下属治伤,至少比沙皇那边待遇好多了。”阿捷赫把视线从他脖子往下,“不过你的肚子里还是血糊糊一片。”
    “她说她也处理不了我的问题。”
    “所以?”
    “我需要你给我放血,帮我恢复伤势。”
    阿捷赫用惊讶的目光看了眼空荡荡的镜子,又看了眼他,似乎惊讶于事情发展的方向。“呵,这提议可真是奇妙,没有其它提议了吗?”
    “没有,”宁永学回答,“她说我们俩现在都是她的下属,她也只能提供这点帮助。要么我们就互相帮助把这事解决了,要么我们就去找个坟把自己埋了。”
    “她呢?”
    “她在海场的办公室等我们的好消息。”
    “好,这也没什么,一点小小的牺牲而已。”她竟然咧嘴笑了,还是满口尖牙利齿,“那么你想喝我的血吗,我的好同事?”
    “我不是很......”宁永学很犹豫。
    阿捷赫直接把爪子按在他脸上,用力捏住。“直接点告诉我,你是想喝我的血吗?”
    “我觉得我们俩的对话出了点问题。”宁永学口齿不清地说。
    “有问题吗?不,没什么问题,我的好同事。我被迫入职内务部这地方都是拜你所赐,就算我们俩的对话带了点个人情绪,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吧?现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我,不要抠字眼和细节。”
    “我是需要你的血来恢......”他用尽可能明确的方式做出说明,但还没等这句话说完,话语就被打断了。
    “我需要的是意志和情绪,不是理性分析。”阿捷赫把她的眼睛瞪得像是杏仁一样,“说你‘想’还是‘不想’,听懂了吗?”
    宁永学觉得这家伙疯了,虽然她本来就很不稳定,但这次她确实是疯了。然而眼下情势危急,阿芙拉给这家伙套了个项圈就把事情扔到了一边,他没有其它办法。
    “我不想喝血,”他直接开口,“除非能兑酒喝。”
    “你要求还真多。”阿捷赫难以置信地哼了一声。
    “你相信你野蛮的生活方式,但我不能接受直接茹毛饮血。这种事接受的越多,我就离人越远。”
    “所以你还没有尝试过茹毛饮血?”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阿捷赫道,“不过,既然你想让我背离自己本来的种族变得像是人,那你也该往我这边走一点才公平。”
    强烈的非理性情绪让他不由得一怔。这家伙是想怎样?
    说完阿捷赫拿爪子扣住他的下颌,用力一掰就让他张大了嘴,差点还让他下巴都脱臼了。接着她张开嘴,用另一只爪子把她狼一样的长舌头切成两条,使其往左右两侧分开。血液霎时从断口喷出,溅得他满脸都是。
    宁永学刚想明白她想怎样,它们就混着大片血液进入他口中,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在感官上本能抗拒着浑浊粘稠的血腥味,但她硬是把脸低下来,封死了他的嘴巴,抵着他的两颚把血浆都送了进去。大片血液穿过整个咽喉,被吞入腹中。
    老实说,这些年来他也经历过一些突如其来的吻了,唯独这家伙给他的感觉像是他被强迫了,个中体会简直无法形容。而且她也没完全变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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