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浪秋对自己的警告视若无睹,不为所动。
    殷红菱内心略有失望,一双桃花眸微微低垂,闪烁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幽幽叹息一声,殷红菱接着说道:“后来之事便简单了,柳媚不得不亲自出手,不过毕竟高手众多,柳媚被围攻掩藏不住妖气。”
    “黑风寨其余人等臣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两边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中途,横空杀出三位高手,都是内盈境的强者,这三人围攻贺丙章,将他弄死之后,本欲斩妖,但柳媚实力忽的暴涨,却被柳媚反杀!”
    “黑风寨趁此良机,一鼓作气,将贺家寨悉数剿灭,如今贺家寨已不复存在,黑风寨在这一战中也死伤过半,余下力量皆被柳媚统辖。”
    “看得出她对翟大力似有了几分感情,听我兄长说,当时哭的很伤心,因为愤怒才对贺家寨行了灭寨之举。”
    殷红菱的语气,有几分落寞之感,也不知是感叹柳媚与翟大力,还是在为孟浪秋不识进退,非要与妖为伍而叹息。
    这只名叫小屁股的猫,她百分百确信,就是一只猫妖。
    之前在永丰镇客栈相遇之时,还只是有所警惕,只以为孟浪秋那番独白,是对着猫胡言乱语。
    但是最近这段时日相处,她却逐渐加深了怀疑。
    小屁股永远会主动避开她,就算是避无可避之时,也会表现的极为乖巧可爱,装呆卖傻。
    而且她发现,不仅是自己,但凡是实力高强的修炼者,小屁股都像是有感应一般,会主动避开。
    对于实力尤为深厚的宦官吴永,更是避之不及。
    虽然它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妖气,但却掩藏的太过。
    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再加上前几日那晚,幼娘说漏嘴一事,虽事后幼娘强行克服恐惧,但那拙劣的演技,又岂能瞒过殷红菱这等修行高手?
    或许,只是刚刚启灵的小妖吧。
    以孟浪秋的修为,也完全镇压的住。
    且暂时还未发现这猫妖作恶,再加有孟浪秋袒护,她也便睁一眼闭一眼。
    “杀掉贺丙章的那三位高手,是安家堡请的人?”孟浪秋沉吟片刻,问道。
    殷红菱点点头,道:“大体不差,我兄长说摸不清这三人来路,我想也只有这一途了。”
    孟浪秋又问:“那狐妖柳媚,实力如何?”
    “很强,若不是要隐藏妖气,现场没一个人是她的对手,之后妖气泄露,杀三位内盈高手如屠鸡宰狗一般,料想应与我相差不了多少。”殷红菱眸子里升起一抹凝重,末了又补充道:“同境界妖族的战斗力比人族要强横不少,此妖至少是坐照宗师,不过也很有可能是一位妖族真人,我没与她交过手,甚至面都没见过,不好揣测。”
    殷红菱摇摇头。
    孟浪秋闻言,暗自思忖。
    安家堡请来的高手被柳媚所杀,贺家寨又被柳媚霸占,安家堡的仇恨彻底被吸引走了,公主府暂时可高枕无忧。
    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是安家堡知道丢粮之事是公主府所为,也无伤大雅,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不过眼下,却又有点麻烦了。
    帽儿山出了一位实力堪比神元真人的大妖,可不是什么好事。
    卧榻之侧,山匪结群也就罢了,还牵扯上妖族,一位神元境的大妖,就算是放在北狼王庭,那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如此大妖出现在帽儿山,难保将来不会对公主府构成威胁。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眼眸微敛的殷红菱,探寻着说道:“国子监不是以斩妖除魔,护佑世人为己任么,那帽儿山出此大妖,殷姑娘就不做点什么?”
    殷红菱闻言,桃花眸微微嗔怪的瞪了孟浪秋一眼,娇哼一声,道:“孟公子何必如此言辞相激,我已飞鹰传书国子监与缉妖司,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人来对付此妖,你尽管放心便是。”
    “如此甚好,哈哈,孟某失言、失言……”孟浪秋笑着打哈哈,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有国子监与缉妖司出面,公主府便不再需要担心什么了。
    不过,其他帽儿山的山匪,还是有点头疼。
    灾民要安抚,新城要建立,帽儿山的土匪势必要廓清,否则终究是一股威胁。
    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殷红菱一双桃花眸兀自翻了个极为诱人的白眼儿,循循说道:“家兄本欲就此事为伏风寨牟利,殊不知竟有大妖隐藏于黑风寨,如今他以做主,将黑风寨从三山四岭剃除,帽儿山各路英雄好汉,皆可群起而攻之。”
    “孟公子安心助殿下安抚灾民,但帽儿山却不可不防,除伏风寨之外,另有飞鹰寨,赤虹寨,天狼寨等,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其余诸寨倒不足为虑,一则本无多少歹毒恶心,二则公主府战力足以应对,但此三家,却不可小觑。”
    殷红菱给孟浪秋讲述着帽儿山的势力分布,说到这里,她俏脸微微一红,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小声道:“说实在话,奴家身后的伏风寨亦不可不防,自家父登临真人之境,便甚少过问寨务,家兄野心甚大,本来以家父之实力,足以开山立派,但家父不允,家兄却有志于此,想要将帽儿山整合到一起,成立山门,笑傲一方。”
    “这不是好事么,令尊为何不允?”孟浪秋不解问道。
    殷红菱本有些尴尬,毕竟孟浪秋所行所为是昭昭功德之举,她亦有心成全,更是亲自以身实践,稳固心境。
    如今却要防范来自自家兄长的威胁,她心里岂能过意得去。
    但见孟浪秋并无多少成见,她内心不由稍稍松了口气,闻言将耳畔一缕发丝撩在耳后,红唇轻启,悠悠说道:“家父早年曾做下过不法之事,占山为王,劫掠商旅,虽称不上恶贯满盈,却也是种下了不少恶因,而今有悔过之心,虽无庇佑百姓之举,但也算以一人之力,顶住了北方妖族的部分压力……”
    “可偏偏他生了一副闲云野鹤的心,天下之苦,为巨室耳,家父不愿自己成为盘剥庶民的巨室,是以不允……”
    天下之苦,为巨室耳。
    听到这八个字,孟浪秋心中一震,看向殷红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这句话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何其相似。
    他没想到,边陲一座小小的帽儿山中的土匪头子,竟然会有这等思想觉悟。
    知道这天下百姓之苦,皆是因世家大族,豪强巨室盘剥,但他自身实力有限,无法阻止已经形成的规则。
    既然无法改变,但为了心底那仅存的一丝良心,自己也不愿成为盘剥百姓的巨室。
    这等思想觉悟,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领悟,更不是有多么高深的修为,便能身体力行的!
    孟浪秋不由笑了起来。
    有这等父辈,就算殷红菱兄长再怎么有野心,他也用不着太担心。
    其实,帽儿山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
    这里的山匪,劫掠百姓商旅,无恶不作,但大多数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人族,甘愿抗住北方妖族的威胁,大道义并未舍弃。
    自从殷擎苍成就真人之后,更是让北狼王庭不敢南犯。
    这也是为何帽儿山群匪能屹立于此数百年,凭空做大,却始终未曾被齐秦两国朝廷围剿的原因之一。
    “令尊高洁,孟某钦佩,殷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若有缘,孟某倒是期待与令尊一唔。”孟浪秋抱拳道。
    殷红菱眸光闪烁,看着孟浪秋道:“孟公子客气了,家父修为滔天却畏首不前,倒是公子你,奴家这些时日也看出些门道,公子所为才是真正冒天下之大不韪,这等勇气和决心,绝非高洁二字所能形容,就算是奴家,也无此般勇气,但奴对公子,却是钦佩之至!”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显。
    谁都不是傻子。
    公主府身为巨室贵胄,天然便是站在统治层面,不管实际如何,至少名义上每年有三千户供养着。
    此等地位,却敢于借用赈灾之机,来开拓一条新的道路。
    这已是破釜沉舟之举。
    在那些权贵顶层人们的眼中,这便是自甘沉沦。
    但朝廷也好,还是那些矗立于世人头顶的权贵们也罢,他们口口声声爱民,却又有谁敢如公主府这般不为自己,只为众生谋福路呢?
    一个也没有!
    他们口中的民,是地主,不是佃农,不是那些挣扎在最底层,连口粮都无法保证的泥腿子。
    他们不能,也不敢放弃高高在上的权威,更不愿让那些庶民拔高地位,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是乾坤倒转。
    但孟浪秋敢!
    而且正在为之而奋斗!
    作为统治者,他们只希望这群庶民,永远乖乖听话,凭他们统治!
    孟浪秋走的,却是一条天然与统治者对立之路。
    这条路,很难。
    难如登天!
    殷红菱自问,她没有这种抛家舍业,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心。
    所以,她对孟浪秋的敬佩,是发自心底里的,敬佩之余,也想尽自己所能,多帮助一点。
    当然,这些东西并非是孟浪秋所说,更不是公主府之本意,若非如殷红菱本人这般深入村寨,每日都与灾民们同吃同劳,又岂会有这般感触。
    “殷姑娘高看在下了。”
    孟浪秋摆摆手,谦和道:“在下没别的想法,只有一点,圣上给公主派了差事,在下忝居少师,自是要辅佐公主,将差事办妥才是。”
    “若在这基础上,能让民众过得好一点,那便是余之所愿也!”
    “若非如此,安安静静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不是挺好么?”孟浪秋自嘲一笑,言辞模棱两可。
    这话说的倒是并不违心,他的本意,也只是为了功德值。
    当然,假话的成分肯定是有的。
    他现在还并不是很信任眼前这位巾帼女子。
    非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实乃殷红菱的出身,决定了他不敢全心信任。
    对方乃是国子监大祭酒之徒,距离权力中枢太近了,三言两语,便能让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不可不防。
    “公子,何故如此诓骗奴家。”
    殷红菱那一双妩媚桃花眸,顿时充满了幽怨,幽幽的盯着孟浪秋,红艳双唇更是微微嘟起,一副小女儿家的埋怨心态,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不过,她也知道此间之事关系重大,流民成堆,一旦顺利发展下去公主府必定成势,那是临淄那些大人物们不愿看到的。
    孟浪秋有此警惕之心,并不为过。
    “罢了,奴家困乏,先行告辞,未来几日我或许不常在,公子勿忧。”
    说罢,殷红菱起身,白皙如葱白的纤纤十指交叠于腹前,对孟浪秋微微屈膝,行了个女子礼,而后点头告辞。
    孟浪秋起身相送。
    今晚府上事多,杜凡景归来,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十八万石物资,这里面还有天大般的人情,这些都需要小公主去应对。
    如此倒是方便了孟浪秋,今晚没什么人打搅。
    用过晚膳,他便抱着小屁股,回房歇息去了。
    只是刚脱掉外衣躺下。
    忽的。
    一道柔软稚嫩,却清脆悦耳,如同清泉击打山石般悠悠的童稚女音响起。
    “我姑姑会死吗?”
    孟浪秋吓了一跳,双手撑着床板,茫然四顾,却并未发觉有人。
    这时,声音再度响起。
    “是我啦笨蛋!”
    这次听清楚了,就是在自己脑海里响起的,孟浪秋目光一转,看向圈在床尾,正在舔毛的小屁股。
    小屁股一边伸出柔软的小舌头舔着手,一边看着孟浪秋,那灵动的大眼睛里带着丝丝娇怯与探寻。
    “哟,你个小东西终于兜不住,舍得说话了?”孟浪秋盯着小屁股,揶揄笑道。
    “要死!之前我修为不够,无法以兽身通人言,今日突破通脉境了,你不用这么大声,万一把幼娘和宝贝引来怎么办,意念交流就好啦!”
    艾宁宁的声音在孟浪秋脑海中响起,能听出一种含羞带俏的恼怒。
    听闻姑姑杀了人族高手,且殷红菱背后的国子监和缉妖司,不日就会派人来对付姑姑,她内心一阵焦灼,也说不上是为这并无多少亲情的姑姑担心,还是什么原因,毕竟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内心惆怅之际,这些时日积攒的妖力如大河奔涌一般,打通了全身经脉,修为正式跨入三品通脉。
    进入三品通脉的妖,便能口吐人言。
    但为了不过于惊世骇俗,艾宁宁并未开口,而是选择与孟浪秋意念交流。
    “我姑姑会不会死呀?”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屁股了,好难听,本猫叫艾宁宁,你记住了!”
    “我就姑姑一个亲人了,她对我很不好,我知道她做了坏事,可我心里好难受……”
    “哎哎哎,你别薅我脖子……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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