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索里曼不听劝,开枪打死了谢拉德后,祁镜就放弃了这个有多重人格分裂并伴有幻觉的精神病人。不是他没医德,实在是身上的担子太重,索里曼的精神问题他也不在行,只能成为中东之行的调剂品。
    所以当晚他选择直接离开了吉达,之后便没再见过索里曼了。
    等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电视新闻上的一则关于凶杀案的报道。谢拉德肯定是死了,祁镜亲眼见到的,但索里曼自首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过惊讶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祁镜就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所住的宾馆里出现了警察,再联想到之前的新闻,祁镜不得不选了下策,“逃”。
    他不是怕进警局,反正进去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也不是怕承担责任,他无非就是目睹了全过程,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出庭作证。他逃只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旦出了岔子,那这半年的功夫很有可能全都得泡汤。
    当时他从约旦的米国生物研究所的一笔汇款单看到了美洲银行的缩写,然后借着米军驻约旦基地医疗顾问的名头,从银行的一个职员身上套了些地下酒吧的消息出来。
    那家酒吧有沙齐曼弟弟的影子,而资金的进出都靠美洲银行帮忙。正巧兄弟两人之间有嫌隙,祁镜便准备拿这个地下酒吧来给自己开路。
    那个时候他即将追到酒吧的实际地址,断了实在可惜,所以就躲了起来。
    等他真的拿到了证据,并且靠着伪造的酒商身份勾搭上了酒吧老板之后,他这才留了张字条给萨维。再然后就简单了,要做的就是不断漏出马脚让宗教警察跟上自己,然后让他们在酒吧把自己逮个正着。
    不过在这个计划里,萨维什么时候下令抓自己是唯一不可控的因素,之后和柯励撞车也是数种巧合交织在一起后的必然。这算得上是个失误,毕竟祁镜再厉害也不可能算无遗策。
    而且就算失误了,背后的沙齐曼王子也能帮忙兜底,不仅按原计划帮了自己,同时也轻松地把老周和柯励捞了出来。
    所以这些都还算不上麻烦,只能叫虚惊一场。而且事实上他也和谢拉德的死没关系,如果一开没有王子的帮助,也就没必要去地下酒吧,那祁镜还是清白身,到时候大使馆也会出面,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不担心不表示他不在意,索里曼突然自首又突然把自己拉进了案子里,总得有个原因才对。祁镜对这个原因非常在意,所以他在之前就把索里曼和美洲银行的微妙关系透露给了卡伊斯,把人弄到了约旦慢慢查。
    比起沙特的各种条条框框,约旦就要自由得多了,只要不触犯到核心利益,基本是以米军马首是瞻。
    说起这些就不得不提一嘴祁镜和米军的微妙关系,说起来还托了斯蒂夫和一种烈性传染病病毒的“福”。
    算上斯蒂夫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不仅把甲型h1n1的研究搞出了泄露、染指了未成年儿童的药物实验,还碰了米国zf最无法容忍的学术不端,让祁镜全都候了个正着。
    当时离开得州不久祁镜很快就被米国有关部门找上了门,就算再精明也抵不过对方强大的情报能力。
    只是祁镜向来喜欢忽悠,手里又有了斯蒂夫和所在单位北卡大学的把柄,靠着一套操作下来把学术不端的罚单开到了上千万的高价。这活不是随便谁都能干的,不仅要有洞察力,从茫茫论文海中挑出猎物,还得有啃得动各种实验数据和文献的实力。
    米国在这方面一直抓得紧,就是没合适的人选,一般都是靠他人举报才会追查。
    现在有人肯干又能干,要的提成还不多,再加上华国祁镜做得够彻底,把自己完全塑造成了一个被亲友算计并踢出局的落魄医生形象。西弗靠着些关系查了他整整半年,除了国籍没换,愣是没查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这家伙丢了所有的收入来源,名下的药物公司和分院也都做了切割,之前的朋友全都陆陆续续断了联系。除了身份的落差变化太过迅速之外,也确实没什么好怀疑的。
    不过这种人米国也不是没见过,所以久而久之也没人再怀疑他了。
    背后没猫腻,还踏实肯干,揪出一个就能罚数百乃至上千万米刀,这么好用的提款机谁会不喜欢。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西尼罗河病毒。
    2012年米国境内会有一次西尼罗河病毒广泛传播的yi情,也是他一直准备好的筹码。当初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在非洲发现的病毒,最后却会在北美肆虐。
    现在见到了斯蒂夫的操作之后,一切都不难解释了。
    靠着之前积累的人脉关系,祁镜从2011年年初就开始收集得州圣安东尼奥及其周边的脑炎病例。虽然他人一直在非洲,却依然在11年年中的时候第一个发现了米国境内的西尼罗河病毒。
    这次发现很快就得到了重视,得州迅速做出反应,遏制住了疫情。
    因为祁镜在传染病方面的接触表现,又因为人在非洲,迅速和军方有了一些联系。米军长期驻扎在外,很多都是在热带,所以非常需要热带传染病学专家的帮助。
    祁镜正好顺水推舟,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接触到了驻约旦的米军指挥官,为之后的约旦沙特之行做好铺垫工作。
    但这次发现西尼罗河病毒感染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关键又让祁镜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得州圣安东尼奥健康中心的生物医学研究所。
    3年多前查甲型h1n1的时候他就和这地方擦肩而过,这次西尼罗河病毒的源头很有可能又和这儿有关,祁镜吸取了教训,改变了策略,只收集了两个人名“贝蒂·斯力克”和“刘易斯·摩曼”。
    整个研究所其实是一整片研究基地,而出了问题的地方就是其中一间实验室而已。
    这两人就是这间私人p4实验室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拥有人。实验室主要通过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开发针对病毒的疫苗和疗法,并研究病毒复制和传播的方式。
    研究的病毒和传染性病原体包括南美沙粒病毒、b疱疹病毒、埃博拉病毒、安哥拉马尔堡出血热、克里米亚刚果出血热病毒、拉沙热病毒、炭疽菌株、sars、禽流感、汉坦病毒以及没有进行生物安全分类的未知病原体。
    这次爆发的西尼罗河病毒也赫然在列。
    原定于今晚要碰面的研究员就来自那里,现在又被调来约旦生物实验室工作。这人不仅和斯蒂夫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还和斯蒂夫背后的病毒学专家有联系。这次见面或许能让祁镜了解到一些他不了解的往事。
    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自己的目标只是阻止19年年末出现的那场yi情罢了。
    即使现在的手里有许多证据证明源头很有可能就出自米国,祁镜也没自信能靠一个人硬扛下所有压力。他没胆子直接扒下米国身上那张羊皮,但借着查病例查学术不端的名头往这张羊皮上泼脏水的胆子还是有的,还很大。
    反正现在还有时间,而且所有研究再高端,对科技发展再有利,终究逃不过一个钱字。
    现在最需要解决的反而是索里曼,和那个偶然把两件事儿联系在一起的美洲银行。
    祁镜对索里曼的怀疑完全是从“演戏”这个词联想而来的,并且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强烈到索里曼无论如何拒绝都必须说出实情:“我不想回忆那天的事儿,真的,我求求你了,佩罗医生,我真的不想说!”(1)
    “不想说的话,我只能把你送回沙特。”祁镜看着索里曼,说道,“你应该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杀人犯的。”
    “可我有人格分裂,你说过,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索里曼似乎还有点侥幸心理,“其他国家不都是赦免罪行,然后送进精神病院嘛。”
    “你们不一样。”
    祁镜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我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之前帮了你的父亲,又帮你治疗人格分裂。你却给我下套,说是我杀了谢拉德,我不能接受!”
    自从见到祁镜大摇大摆地进了米军基地,并且旁边卫兵对他毕恭毕敬,索里曼就意识到这个华国人背后势力有多强。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服软:“是我错了,我胡言乱语,那......那都是勒瓦在瞎说!你知道的,他就是那种性格,说话不经大脑,还会......”
    祁镜抬手拦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没架打的话,他是不会出来的。”
    “那......那就是苏莱大哥在瞎说吧。”索里曼尴尬地笑了笑,“你一直和他唱反调,所以......”
    “好了,你既然不想说,那就回沙特去吧。”祁镜下了最后通牒,“我已经和沙齐曼王子说好了,你不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必须上刑场。”
    “别啊,别......”索里曼还在坚持。
    祁镜甩开他的手,起身直接就往门口走,边走还边和门口的卫兵说道:“让卡伊斯备车,把人送回去。你们在这儿也辛苦了,人送走,大家都轻松。”
    卫兵当然高兴,在这儿实在太枯燥了,周围不是沙漠就是没人烟的荒地。他们不仅要面对风沙、干旱和酷热,还不能随便离开营地,生活哪儿有在安曼多姿多彩。
    索里曼一看祁镜玩的是真格的,这才信了他的话。
    不过为了自己,他还是要争取一下,尽量让自己处在有利的地位上:“我有个要求。”
    祁镜没有丝毫反应:“小柯,你愣着干嘛,走啊。还有你,别看了,走!”
    索里曼紧咬牙关,额头爆起好几根青筋,直到祁镜拉着他们俩走出大门才开口把他叫了回来:“好,我说,我全都说......”
    “......”
    “佩罗医生!我知道你在门口没走!”索里曼长叹了口气,语调从刚才的激动迅速变缓,听上去自信了不少,“我虽然退伍十来年了,身体被他们折腾得一年不如一年,但听出脚步声的能力还是有的。”
    祁镜确实就在门口,柯励和那位女医生也在。
    他俩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因为索里曼的主人格正饱受焦虑和抑郁的困扰,根本不是这种性格。但一旁的祁镜却笑了起来,用脚踩踩了地面,说道:“想通了?”
    “......无所谓了。”
    索里曼又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沉了几分:“我没想到你的身份那么特殊,以为把事儿都推到你身上就行了,没想到......算是愿赌服输吧。”
    女医生又听了一次他的声音,跟着进门后又仔细观察了索里曼的坐姿神态,忍不住兴奋地说道:“竟然真的换人格了,和视频里那个神经兮兮的索里曼完全不一样。”
    柯励也是第一次见人格调换,觉得新奇:“这变得也太快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人格分裂就是这样,互换的时间只有几秒钟而已。要是人格形成过程中没有特殊原因,那互换的时候也确实没什么征兆。”女医生越说越兴奋,“我上一次亲眼见到多重人格的互换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这次真是来对了!”
    她的话确实专业,柯励没多想,很快用笔记下了这个瞬间。
    只不过对面坐着的索里曼却不以为意,眼里完全没有他们俩的位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一个小时前吧。”祁镜算了算时间,反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索里曼犹豫了会儿,“上米军吉普车的时候吧。”
    祁镜听了点点头,似乎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但同时他也变得更好奇了,继续追问道:“为了先见到你确认这件事儿,我可是把之后一个重要的约会都给推掉了。”
    “约会?你这人还有约会?”
    “别打岔,赶紧说重点。”祁镜看了看表,说道,“你要是抓紧时间,说不定我还能赶得及。”
    两人就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互损着对方,没什么顾忌。女医生有些惊讶,但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人格转换,没把这些当回事儿:“他应该是哈尔比吧。”
    “嗯,确实是哈尔比。”祁镜答道。
    “人格转变上似乎没什么问题,而且情绪也很稳定。”女医生的思路又回到了刚才讨论会上,“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人格分裂而已,只要持续服药一段时间就能有所好转了。”
    祁镜摇摇头:“他的情绪稳定不是因为人格分裂有缓和,而是他把其他人格都干掉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当然稳定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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