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并未像陆渐之与宁葭设想得那般顺利。
    关泠在得知沉玠即将大婚的消息之后,声嘶力竭要见沉玠,沉玠无法宽宥她的欺骗,始终不肯见她,关泠万念俱灰,竟萌生了死志。
    起初她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被太医捡回一条命后,沉玠命人将偏殿里所有的尖锐物品一律撤走,又命光影和暗影寸步不离地看着关泠。
    但她开始拒绝进食,即使被人强行灌进半碗不算粘稠的米糊,也会在下一秒里尽数呕出,整个人消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形销骨立。
    黑鹰沉郁着脸从偏殿出来,蓦然间抬起头看到自家主子就站在那片空寂的庭院里,不知等了他多久,背影狭长,空旷而又寂寥。
    他颤声跪下,如实禀告:“王妃娘娘……怕是等不到大婚那日了。”
    沉玠回过头,目光触向关泠的住所,声音有些喑哑:“本王应该再像过去那般,去哄她吃饭,求她原谅吗?”
    “王爷您糊涂啊,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黑鹰双目微张,表情惶恐。
    冷宫里那位眼瞧着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死了也好,那个女人死了,王爷就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了。
    自己家主子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叫人骗婚,娶了一个假王妃,被蒙在鼓里整整四年有余。最终还是让皇上亲手揭发了这件事,偏偏又是在小王爷被皇贵妃和叁王爷的人刺伤的时候。
    皇上二字刺痛了沉玠,他收回目光,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不必等到大婚了,明日便开始动手。”
    黑鹰满脸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抵抗的情绪:“王妃自己不想活了,畏罪自尽,王爷您何不成全了她?到时候也好向皇上交代。烧掉整个王府,固然比不上娘娘的性命,可是如此大费周章地放走王妃,拿一具神鬼莫认的焦尸复命,必然会引来皇上生疑,王爷您这些时日里处境已经极为艰难,为何还要冒这个险啊?”
    “本王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到时候领着她的尸体向父皇邀功,是吗?”
    沉玠睨他一眼,依旧裹着寒气,只是和往常的威严很不一样,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悲凉。
    “太子自然要救,可狸猫死有余辜。”黑鹰壮胆,替沉玠愤懑不平。
    如果不是那个假的王妃,皇帝本该将储君之位顺顺利利地封给王爷,可这一切都被那个女人搅乱了。甚至因为沉玠迟迟不杀她,皇帝痛斥他甚至不如当年那个优柔寡断的魏王。可魏王的下场是什么,黑鹰不敢继续深思。
    黑鹰身后的光影和暗影却跪了下来,齐声道:“属下愿意放火。”
    沉玠点了点头,将叁人抛至身后,转身径直走进幽深偏冷的寝殿中。
    推开重重木门,于一张破旧不堪的梨花榻上找到了那个蜷缩在一角的女人。
    她睡着了,也许是昏迷过去了,整个人单薄得如同一片白纸,风一吹,似乎就要化成一阵轻烟。
    沉玠眉心突突直跳,握了握她的手,脉象虽虚弱,可还算平稳,他放下心,想一同放开她的手,指尖却像失去控制般,忍不住在她纤瘦的手臂上游离。
    她怎能把自己作弄至此。
    他在喂她吃下迷药之前,先喂她吞了一颗白色的丹药,防止她真的断食身亡,又逼她喝了半杯水,关泠在昏昏沉沉中险些被呛醒,沉玠无奈,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她虚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半梦半醒间呼唤着他的名字,沉玠张了张口,那句葭儿堵在喉间,顷刻之间化成无声苦笑。
    他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推开她的手臂,如同审视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眸中冰冰凉凉,不带任何情绪。
    沉玠伸出一只手,重新抬起她的脸,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目,与他魂牵梦萦之人分毫无差,良久,他妥协,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关泠的下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双眸紧闭,脸上未见一分血色,整个人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毫无声息。
    沉玠紧紧抱着她,掌心贴在她的后脑勺上,修长的手指插进她松散的发髻里。似乎这样便可以牢牢抓住她,穷尽一生也不会分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告诉我,你叫关泠。”
    他无声道,俊秀白皙的面容上滑下一丝清泪,埋进她柔软的颈窝里。
    如果回到四年前,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也许他会孤注一掷,拼尽全力和宁家退婚,让她堂堂正正地成为自己的王妃。
    可是没有如果。
    如今造成这副局面,他连她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此生,更无可能相守。
    “离开王府之后,要好好活下去。”他将她搂得更紧,终于忍不住热泪磅礴。
    仿佛预料到接下来那段漫长孤寂的人生,从今以后,偌大的皇宫,空旷的王府,乃至他如同长夜般孤冷凄清的生命里,都不会再有她的身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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