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郃带着宋墨钜子田让一行回到少梁时,已经是八月十二日,距离八月十七大婚之日只剩五天,可谓是非常仓促。
    好在少梁已经提前做好了婚礼的所有准备,就等着李郃这位国婿回国。
    但即便如此,李郃在见到王廙时,亦被王廙埋怨了一番:“……见你迟迟不回国,不止少君胡思乱想,父亲也是大为恼怒,我劝你还是先回一趟少梁城。”
    从旁,宋墨钜子田让不知李郃与王廙的关系,听到王廙抱怨连忙把过错揽在身上,主动告罪道:“这都是在下的过错,梁城君是为了等候在下,才延迟了归国之日。”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尊下是?”王廙很惊讶地看着田让一身墨者打扮。
    见此,李郃便将田让介绍给了王廙:“这位是宋墨钜子,田襄子。”
    王廙恍然大悟,连忙向田让行礼,田让亦赶忙回礼。
    一番客套后,李郃带着王廙、带着田让等人回到了旧梁。
    此时,梁墨钜子墨践也得知李郃归国,前来相迎,正好与田让打了个照面。
    别看这些年二人私下通信不少,但说到见面,那至少得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梁墨甚至还不是魏墨的钜子。
    虽然李郃与墨践、田让坐下谈谈,谈谈能否趁着魏宋矛盾的趋势,说服宋墨搬迁至少梁,顺便再拐个几十万宋民,但当务之急他得先去一趟少梁城安抚梁姬,还有东梁君那个老头。
    当王廙提及他父亲东梁君时,田让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此事因我而起,请让我与梁城君通行,向东梁君与梁姬告罪。”
    李郃笑着推辞道:“钜子言重了,钜子乃贵宾,能前来祝贺我已心满意足,岂能将过错推卸在钜子身上?”
    说罢,他用眼色示意墨践,后者自然心领神会。
    请墨践代为招待田襄子,李郃带上王廙,立刻前往少梁城。
    不用多说,待见到东梁君时,他被这老头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责问李郃为何这么迟才回国。
    对此李郃也习惯了,毕竟这些年来,只要是牵扯到梁姬的事,东梁君总是无法做到平时的冷静,更别说梁姬出嫁在即,这老头心里本来就看他不爽,这次逮到机会,那肯定是要出口恶气——换做是李郃自己,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便宜了某个小子,他也会看对方不爽。
    相比在这件事上不讲道理的东梁君,梁姬表现地就大度多了,阻止了李郃的道歉后甜甜说道:“我明白,我只是担心……你赶不及回国。”
    “怎么会?”李郃笑着说道:“那是魏国的事,哪及得上少君?”
    梁姬嗤嗤地笑,从旁阿奴故意说道:“还叫少君呀?”
    梁姬羞恼地打了一下阿奴,旋即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郃。
    “……”
    王廙看看殿内三人,忽然感觉自己好似吃撑了什么,有点涨。
    李郃归国的消息,一日内就传遍了整个少梁本郡,一时间,梁城君李郃与梁姬的婚事,成为了少梁本郡百姓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说实话,这场婚事与本郡的百姓其实并没多大关系,哪怕各邑都将此次大婚之日设为喜庆,并向全邑百姓分发了肉食、酒水,但绝大多数的本郡人,都由衷地感到高兴。
    毕竟李郃是拯救少梁、力挽狂澜的英雄,而梁姬更是少梁的国主,还有什么比这两位大婚更大的事呢?
    若非禁令未开,估计少梁本郡各邑的百姓,绝大多数都会跑到少梁、跑到旧梁,当面向梁姬,向李郃贺喜——正是担心引起混乱,东梁君并未开启禁令,只宣布二人成婚当日,才允许各邑百姓前往少梁城旁边那座新建的天坛观礼,见证李郃与梁姬的婚事。
    至于各邑的氏族,事实上在李郃回国的第二日,就已经纷纷汇聚到了旧梁。
    甚至包括元里城那些从秦国逃奔而来的氏族。
    不得不说,这些人搅得李郃烦不胜烦,好在有狐老、狐费、田氏父子帮他接待。
    八月十五日,魏王携太子魏嗣,秦王携太子嬴驷,韩侯携太子韩康,赵侯携臣弟赵豹,皆在约定的日子里同时来到少梁,得知此事,李郃与东梁君、翟虎等人前往相迎。
    不得不说,赵侯一行前来,着实有些出乎少梁众人的意料,毕竟少梁与赵国以往几乎没有什么交情,少梁此前也只基于小三晋同盟,象征性地给赵侯送了一封请帖,没想到赵侯会亲自前来。
    不过仔细想想,赵侯确实应该来——魏王、秦王、韩侯三人都来了,赵侯又岂能落后,错过这等规格的会唔?
    顺便一提,令人感到意外的宾客还有一位,那便是翟虎的兄长,皮氏邑大夫翟章的父亲,昔日少梁芝阳大夫翟膺。
    尽管时隔五年,但李郃仍记得这位翟大夫当年在东梁君、王廙等人面前的盛气凌人,而如今,这位翟大夫变得颇为低调。
    “他真有脸回来?”王铮私下表现地不屑一顾,但很快就遭到了王廙的小声喝斥。
    也是,就算翟膺曾经背弃了少梁,但看在翟虎的面子上,看在翟章那位年轻大夫、年轻将领的面子上,少梁的众人也不能苛待翟膺。
    就像东梁君,他在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翟膺时,脸上就没有丝毫异色,就仿佛二人曾经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似的。
    将魏王、秦王、韩侯、赵侯一行邀请到少梁城,安顿于宫内的偏殿内,其余的宾客就不必李郃亲自相迎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比如说,听王廙讲述大婚的流程,毕竟他娶的是少梁的国主,是拥有侯爵的梁姬,堪称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规格岂是寻常人家的婚事可比?
    按照王廙的说法,成婚当日,二人要先祭天地,再祭社稷,完事还要祭祖,最后才在数万人的见证下完成婚事,流程之繁琐,李郃都感到头皮发麻。
    好在担任司仪的就是身为宗伯的王廙,有这位做事严谨的‘大舅子’在旁,应该也不至于会出什么疏忽。
    顺便一提,为了祭天地,少梁城旁新建了一座约三层高的天坛,但其实少梁有更适合祭天的地方,那就是魏国交割给少梁的上郡一邑——黄龙邑。
    值得一提是,即便是现如今,魏国也没停止离间少梁与秦国的小动作,怂恿少梁在黄龙邑祭天地就是其中之一。
    黄龙,又名鄜畤,在距今约四百年前,当时的秦国君主梦黄蛇,口止鄜地,遂派人在鄜地建畤,即祭祀天帝的天坛。
    后鄜畤为魏国所占,魏国也曾在鄜畤祭祀,而现如今,鄜畤或者说黄龙邑已成为了少梁的国土,魏国怂恿少梁在鄜畤祭祀天地,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魏国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毕竟少梁可不是任他国摆布的国家,当东梁君明确拒绝此事后,魏国方面也就不再提及。
    但不得不说,秦国对少梁的怨念确实不小,毕竟少梁占了漆垣、占了黄龙,别看这些都是魏国转让给少梁的,但昔日却都是秦国的国土,也就是秦国现如今国力不强,再加上与少梁的关系还算融洽,因此才勉强保持着克制。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七日,也就是李郃与梁姬成婚的当日,东梁、旧梁、芝阳、少梁、繁庞等各邑禁令解除,城门大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城内百姓纷纷涌向少梁城外,聚集于天坛一带,等待着李郃与梁姬的到来。
    那场面,堪称人山人海,即使是宋墨钜子田让都感到十分诧异。
    毕竟这是他在宋国绝对看不到的景象——宋国的百姓可不会自发地为君主的婚事贺喜,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私底下诅咒国君。
    “这就是少梁。”梁墨钜子墨践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笑着对田让说道:“……即使各邑大夫已派人劝阻,仍然无法阻止国人自发前来贺喜。”
    田让点点头,看着那人山人海,看着那些正在维持秩序的东梁军将士与梁墨弟子,还有那发自内心露出笑容的少梁国人,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他必须承认,虽然梁墨要远比他宋墨年轻,但梁墨的成就,也是他宋墨远远不及的。
    在田让感慨之际,魏王、秦王、韩侯、赵侯四位国君,也各自携太子、臣弟,乘坐王辇来到了天坛,在天坛底下设置的贵席中就坐,然后是一众宾客。
    看着天坛底下多达十几万的人海人潮,四位国君神色各异,因为他们知道,这十几二十几万少梁本郡国人都是自发地前来祝贺,由此可见,少梁的民心拥护程度,远远在魏、秦、韩、赵几国之上。
    就在几位国君深思之际,李郃与梁姬也各自乘坐着车辇出现在天坛下。
    在看到二人的这一刻,天坛附近十几二十万少梁军民齐声欢呼,那仿佛炸雷般的呼喊,甚至令四国君主都微微色变。
    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身穿赤色礼服的李郃率先下了车辇,旋即伸出右手,将同样身穿深衣礼服的梁姬扶下马车。
    随后,二人在阿奴的跟随下,在宗伯王廙并几名礼官的带领下,在十几二十几万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一步步走上天坛。
    此后那复杂繁琐的流程,李郃也好、梁姬也好,皆感觉自己好似木偶一般,全靠王廙与几名礼官在旁小声指点。
    直到礼成的那一刻,二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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