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通了我就想说先问下李振华,李振华回得很快,说没什么事,都在帮着走动了,我想这该是进去了,要不走动什么呢,李振华又问是不是我不放心金培元放我那的那些东西,他有时间会去拿的。我说没关系,你放着也行,我无所谓。接着不知道说什么了,李振华在那边像没接到消息一样没有再回我。
    在我打过金培元电话后的第二天,有个本市的电话打过来,我接起来听那边是个女声,挺有礼貌问我哪位,我下意识觉得这该是金培元老婆,那边问我:“是程小姐?”我只能说是,她自报家门,说是金培元爱人于淑月,想找我谈点事情,问我何时有空。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她加上一句:“上回咱们在商场见过的,老金说你是岳老师的学生。”
    我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也不敢就这么答应下来,敷衍她说一会再回她电话。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发微信给老岳,问于淑月找我,怎么办?老岳到中午饭点前打过来电话,他在那头直切入题说:“她找你你就去,给你什么你收着就是。”
    我说:“好,我知道了。”岳嵩文又换了种松快的语气,问我:“吃饭了没有?”
    我说正要吃,岳嵩文“嗯”了一声,像是不准备要讲话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说:“那我挂啦。”
    岳嵩文又一个“嗯”,他语调不紧不慢,明明不是有事要忙的样子,根本是吝啬地不愿多说一个字。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望的了,因为不会再有半分期待,当然这次又是我嘴上说说还是真长了志气,那还有待观察。我把电话掐掉,回了于淑月,她约我下午两点在咖啡店。于淑月本人精神上感觉没有什么大变化,依旧又温婉又优雅女人,不是很漂亮但很有些气质美,也不是说她不好看,她五官是没有缺陷的,保养也好,不漂亮是因为除标志外没有出彩的地方,可能是女性审美,换个直男来看可能就是很不错的。金培元说她是特别适合当妻子的那类女人,我看不出别的门道,只觉得她比我妈更有个母亲的模样。我真是忍不住把她观察一通,从前我觊觎别人爸爸,现在连人老婆都觊觎上了。
    她也的确给了我东西,喝咖啡的地方对面有一家老字号金店,她给了我一张它家的储值卡,具体多少不知道。我们说话期间她摆在桌子下的手腕抬上来好几次,是看腕表。我告诉她我下午还有课,她很识时务地站起来要送我,我说不用不用。最后她跟我握了一次手,说程小姐,老金的事你多上点心,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事情也突然,我们在外面的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也不知道该找谁去,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叙述得十分周全冷静,但神情很恳切的,我出来没多久,在街对面的地方看于淑月在我后脚也拎包出来了,步伐迈得极快,行色匆匆的。
    下午其实没课,大叁课比大二少了许多,而且集中在某天或某个上下午,我在这附近逛了一逛,遇见一堆人围着个新开的水果店排队,我也排上,今天是个大阴天,也挺凉快,排个队没什么痛苦,也很好打发时间,排到我后逛了一圈,店员大吹大擂他家水果从哪搞的进口,我买了一些让他称,他非推荐我些当季水果,可是我就想吃这些反季的。拎着袋子我往家走,路上玩着手机,这学期我课上得勤,总得翻看课程表,就把课程表设成了主屏幕,解锁的时候看见今天下午是有课的,真是同于淑月撒谎的报应。我忙赶着坐校车,提溜着那袋水果往教学楼去,路上也不好快走,今天穿了一双新买的鞋子,这鞋子也有说道,它太漂亮了只是夹脚,我狠心买了,想穿穿就大了,上午还行,下午脚肿,感觉自己有刀尖上跳舞的美人鱼那么惨。
    校车停到教学楼背后的位置,我从侧边绕,打老远就见了老岳那辆破车,也可能不是他的,这车太大众了,我没敢认也没敢再看,那黑黝黝贴了膜的挡风玻璃后面好似有岳嵩文那一双冷眼,我想走得稳一点,但脚痛根本走不好,怕迟到想走得快一点,又怕姿势不好看,几步的功夫已经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了,简直谱写当代邯郸学步。
    进了教学楼我才松懈下来,要绕着去侧边楼梯,但侧边楼梯没有主楼梯方便,上楼梯鞋子一震一震更痛了。有个定律说你精心打扮出门谁也遇不到,一松懈了不化妆不洗头一定能遇见前男友之类的人物。我今天也不算太松懈,因为要见于淑月还精心绘制了妆容,又怕太浓太艳坐实本人小叁身份,还化得极浅极淡,无声胜有声那种,一个普普通通的清纯女大学生罢了。虽然提着大袋水果奔走一路显得不大从容,但迎面遇见岳嵩文的时候我还是很能自持的,我看他走左边,就往右边楼梯靠,正暗度陈仓,上课铃大响,岳嵩文随眼一看,就看见我这个偷偷摸摸的样子。
    我不知怎么有点想跟他笑一下,即使他很有可能看我一眼就走了,我想笑一是觉得自己现在样子好笑,二是今天岳嵩文好漂亮。好久没见他了,上回我给他染过头发,他似乎又捡起来这个习惯,头发黑亮均匀,细细的发丝拢在眼镜腿后面,眼睛依旧半垂半看,勾人得很。现在也算入秋,他在衬衫外套搭了件针织外衫,没有扣上,衬衫下摆散着,露出来一小段腰带的颜色,挑的很合适,品味别提有多不俗了。岳嵩文真是,行走画报,人间精品,评什么长江学者啊,我看长江美人最贴合,艳压华南华北。
    我有准备他跟我擦肩走掉的,反而肆无忌惮地看他。岳嵩文今天却别致了,迎着我的视线站住,我说了声老师好,他点了头,说:“来上课?”我没想到他还能搭我的讪,今天他心情应该不错。我“啊”了一声当应答,他说:“上课铃打了吧,又迟到了?”
    我不眨眼地撒谎:“不是我的课,我来上自习。”
    岳嵩文扫了我手边的袋子,“拿的什么?”
    他这会儿可真舍得搭理我,跟电话里又不一样了,我老摸不透他什么心思。我说:“买的水果。”我俩隔着半个楼梯,我向他那里靠几步,“老师,您吃吗?”讨好兮兮的,唉,下贱。
    岳嵩文说:“你自己吃吧。”我把袋子往他手里塞:“您拿回去吃呢?”岳嵩文动也不动,我也不能硬给,就收回手,岳嵩文的脚往下走了一节台阶,是准备走了,我又有点眷恋:“老师,你今天有课啊?”
    岳嵩文说:“不是,来开会。”我一问他才一答,多得就不肯说了,小气。
    一直抓在手里的手机一震,班群里通知说今天点名,老师让没来的赶快来。我才看了一眼,抬头发现老岳也眼也落在我手机屏幕上,见我抬头他轻声说了一句:“快上课去吧。”很自然的,也没追究我刚刚撒谎的事,我猜他已经习惯我谎话连篇,但跟他比我简直诚信标兵。我说:“好”,往楼上走,塑料袋哗啦哗啦地响,岳嵩文叫住我,还伸了一只手过来,他手也依旧挺好看,他说:“把袋子给我吧,提着进教室像什么话。”
    我附和说的确不像话,太不像话。把水果递给他,指尖在他手掌里划拉过去,我说拜拜啦,他点头。
    我往上走好几步,还低头盯着他的发旋看,老岳身条真是薄薄的,非常有观赏性。我看了不过走几个台阶的时间,就让老岳给发现了,他往上面看,跟我对视住。这楼梯上就我俩人,我趴在楼梯扶手上,挂出去半个身体,突发奇想着跟他说:“你能不能别都吃光了,给我留点儿。”
    岳嵩文被我逗笑了,他说:“都给你留着。”
    我说:“也不用,你想吃就吃吧,我能再去买。”回想我这两句话可真够蠢的,不过都说出口了,而且老岳也对我笑眯眯的,我挺喜欢他这样笑,也就不嫌自己说蠢话丢人了,
    岳嵩文挥了挥手:“几点了,快去吧。”
    我两阶并一步地往上爬。岳嵩文说话好温柔啊,笑得也漂亮极了,看的人心里又美又甜。我觉得我也不是贱,每回隔一段时间不见岳嵩文,总觉得他特别不错,又新鲜又美丽,没开口我就感觉内裤咣当掉到地上,也没空想别的。最开始我还说岳嵩文贪花慕色,我看我比他好不到哪去。
    我把包藏外套里面,从侧面溜到后排去,下课了老师果然点名。这节课叁节连上,下课铃一响我就往外走,刚刚上课的时候都叫好车了,没等一分钟就坐上,直往老岳的小区去。
    到楼底下了我才开始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在楼下垃圾桶旁点了一根烟抽,这时候脚又痛起来,我低着头看鞋子,烟灰洒在鞋尖上,很多时候我都追求美丽而甘愿忍耐痛苦,还像买过季水果一样,怎么也不肯服从时宜。我把第一段烟灰弹进垃圾箱,听到有窗子打开的声音,我往上看,老岳开了厨房的窗子,正往下看着我,我拿烟的手抬起来跟他招了招,老岳叫我说:“上来。”他住叁楼,声音清清楚楚的,我听他话立刻走进单元门里,在一楼等电梯时就听到楼上拧门锁的声响,到叁楼电梯一开,迎接我的果然是一扇大开的门,老岳在玄关处找拖鞋,我扶着门,没头没脑叫了一声:“老岳!”
    岳嵩文轻声说:“喊什么。”他把门关上,身子贴着我侧面,我顺势勾了一下他的腰,老岳腰还是这么细。然后才穿拖鞋,岳嵩文看我把包挂起来,“你什么时候能记着带书本上课。”
    我说今天特殊情况,平时我都是好好带着的。岳嵩文说:“哪次都有你的理。”并不是责问的口气,反而很亲昵,近似打情骂俏。他走进客厅,也让我坐了,问我要不要喝水,我说老岳你别跟我客气啊,岳嵩文站在那里,微微笑起来,他的笑和眼神已经是藏着些东西的了,我嘿嘿笑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上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老岳去接了杯水给我,我捧着水小口小口地喝,环视着屋子,有点松口气,这里跟我之前见得没什么两样,茶几上我也细细看了,东西都是老岳的,客厅能看见一点卧室,目前没看到什么不熟悉的单品。刚刚在楼底下抽烟的时候我就想过一些,但如果真让我见到什么,我想我肯定没法接受——其实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就是到最后会有点难受。我靠沙发上,岳嵩文在厨房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过一会他端着一盘水果出来,是我今天买的那些,他把盘子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上面插着一把小银叉,我叉起来一块猕猴桃,老岳会把水果切得跟艺术品似的,真是讲究人。
    岳嵩文问我:“晚上留下吃饭吗?”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说都可以啊,岳嵩文说:“都可以是什么意思,其实不想留,嗯?”他嗯的语调好色情哈。我说当然是想,你做饭那么好吃,不过吃一顿少一顿的感觉太不好了,往后都没心情订外卖了。岳嵩文说怎么是吃一次少一顿?我缺你这口饭吗?他今天说话有点爱开玩笑,不知道是不是他头发黑油油的缘故,我觉得他年轻了不少,身上那种总通过慈爱模式展现的阴飕飕的气质和缓了许多,我说那我今天要留下来吃晚饭。岳嵩文说:“好。”他也拿了一块水果,我提醒他:“好像不太甜。”
    岳嵩文说:“季节过了。”我说:“也是,但就是想吃。”我一直都讲废话,但讲废话的感觉很好。岳嵩文把叉子放下,显然对那水果没什么满意的,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垂下眼来望着茶几下面,我也看过去,岳嵩文把杯子放桌子上,“你脚怎么了?”
    我把脚伸出来看,小拇指指关节的地方擦破了皮,洇出来一块血,我忙抽了一张纸巾按住,“鞋子有点磨脚。”岳嵩文去找了张创可贴,我接过来说谢谢,岳嵩文说:“我帮你?”
    我说不用,我自己来。贴好创可贴后我把脚晾在拖鞋顶上,手机连包在进门的时候挂到衣架上去了,遥控器也离我好远,饭点也没到,不知道岳嵩文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在岳嵩文这除了吃饭打炮还有什么能做的。
    好在岳嵩文有工作要做,进了书房。我松懈下来,躺到沙发上看起电视,玩起手机,又回到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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