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也和其他围观之人一样,正仰头看着他?
    他方才一路过关斩将,无一错漏,赢得叫好声一片,她是否会更喜爱他一些?
    这样想着,太子在最后一关之时,忍不住往下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灯车约有两层楼高,他站在上头往下瞧,能看见内围人头攒动不停,外围之处人群稀疏一些,那个最亮眼的地方便是温浓所在。
    她披着大红的披风,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拎着兔子灯笼,正仰着头像是在与人说话。
    而她的对面,很近的地方,则是一个身姿如竹的男子,身着雪青色披风,垂着头看向温浓。
    一个仰首,一个垂眸,有种独属于男女之间难言的暧昧氛围。
    短短一瞬,一股酸意从胸口直往上漫。
    太子借着这股酸意与气劲,脚上一个用力,飞跃而起,指尖够到了灯王的系绳,狠狠一用力,硬生生将它扯了下来,也将自己的手心划拉得生疼。
    与此同时,他的广袖也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下,发出“嗤啦”一声脆响。
    围观之人啧啧摇头,“亏啦亏啦。这公子的衣裳怕是能买几个这样的灯王!”
    “何止几个,你没瞧出他这身的料子吗?你就是有钱也买不着……”
    太子无视各色目光,不去管种种围绕他的讨论,带着他的战利品下来,抬手瞧了眼破开的袖口,而后沉默地将手放了下来。
    下了灯车,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一个美貌少女带着笑走过来,人们竞相起哄,“哦~原来是为了佳人而夺灯!公子快去啊!”
    “我就知道您一定可以拿下灯王的!”苏雪榕迎上来,听见周遭的起哄声不知所措地红了脸。
    太子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回应苏雪榕,一路沉默地穿出人群。
    他走得快,并不刻意去等苏雪榕,于是很快便与苏雪榕拉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还在瞧热闹的人们顿时明白了什么,都有些尴尬。
    最尴尬的莫过于苏雪榕,方才的起哄与现在的唏嘘声反差太大,叫她眼眶都红了些许。
    与此同时,心里一片酸涩。
    她分明是因为父母之命才去接近太子的,但是他的心肠太硬,让她感觉到疼痛了。
    “公子!等等我!”苏雪榕飞快地拾起笑容,提起裙摆小跑着去追太子。
    她终于追上他,并不是因为他放慢了脚步。
    太子正站定在温浓与苏雪和二人的不远处看着他们。
    那二人不再对视,反而各自看向别处,气氛有些怪异。
    太子将袖口破开的那只手负在身后,让自己看起来少一些狼狈,而后抬起嘴角,用温和如常的声音说,“温姑娘,瞧。”
    听见声音,温浓侧过身来看向太子,目光从他的面具移到他手里的灯笼上。
    那盏灯笼比寻常的花灯要大上不少,要不是他生得高,恐怕灯笼都要拖地了。因此他立在那里十分地显眼,来来往往的人十成十要看他好一会儿。
    温浓小步走过去,眼睛弯起来,笑道,“不愧是公子,什么都能办到呢。”
    这句话仿佛一缕轻柔夜风,将太子心头的阴霾拂去了不少。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分明苏雪榕也诚心夸奖了他,说了类似的话。
    但他偏偏受用温浓的这一句。
    太子垂眸笑了笑,将灯笼往温浓这边一递,“温姑娘喜爱这灯王,可以将手里的物什都与我。”
    “喜爱确实喜爱,不过……公子这是要我抱着灯王招摇过市吗?”
    话落,两人一齐笑起来,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而笑。
    两人之间仿佛在走近之后短短的一瞬便有旁人难以融入的气氛,这叫苏雪和与苏雪榕都明白了什么。
    再往前便是极有名的情人巷,要想去往河边,情人巷是必经之地。
    每年的灯市,举城灯火通明,唯有情人巷总是黑暗一片,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仿佛有隐秘的情感在其中滋生。这是大乾煌煌盛世之下藏着的温柔角落。
    到了巷口,温浓与苏雪榕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灯笼吹灭了。
    太子见状便问,“这是?”
    三人一愣,苏雪榕正想解释,温浓却说,“公子,您这盏灯王便如皓月,只留您这一盏便足矣。”
    说完便往巷子里走,苏家兄妹欲言又止,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跟着往里走。
    于是太子提着灯王进来,只往情人巷口那么一站,顿时将情人巷映亮了大半,还有正偎在一处的小情人受惊般看了过来。
    太子一愣,而后生生退出去,将手里的灯王捻灭了火,而后有些茫然地看了巷子里的温浓一眼。
    温浓与他对视,而后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话也是带着笑的,“公子没来过这里?”
    “……”太子默了默而后解释,“只听说过,却不知晓就在此地。往年我都不曾走过这里。”
    “方才与公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公子勿怪。”
    太子自然说不怪,温浓小时候便是顽皮的,如今看来长大之后也只是将这一面藏起来了而已。
    今日除了灯火,月色也相当不错,只是情人巷很窄,两侧的墙又高,竟叫月光都难以透下来一缕。
    太子跟上几人之后,走着走着,便感觉到身边之人并不是温浓。
    他隐约能瞧见一点昏暗的轮廓,左手边是个稍矮一些的身影,却没有温浓身上的气味,应当是苏雪榕。而右手边的身影又是高挑的,应当是苏雪和。
    那么温浓在哪里?
    太子想了想,出声提醒道,“都小心些脚下,虽然平坦,却难保不会有人遗下什么东西,容易绊着人。”
    “好。”
    “是,公子。”
    “嗯。”
    那一声轻轻的“嗯”来自温浓,听她的声音,是在苏雪和那边。
    怎么他们俩又挨在一起了?
    太子纳闷地想着,此时他的袖口忽地被人碰了一下。他将手臂收起来一些,对方的胳膊却追了上来,却又不敢大胆地抓住他,只用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彰显她的存在。
    “……”这是苏雪榕?
    而他的右边也有衣料的摩擦声,随后便是温浓轻轻的一句,“表哥,我自己走便好,不会摔的。”
    “!”太子顿时警惕,苏雪和莫不是牵她手了?
    这么一想,他一刻也忍不了,当即落后一步,听着脚步声算准了温浓与苏雪和之间的缝隙,悄悄地走到两人之间,顺便将苏雪和往苏雪榕那边推了推。
    舒坦了。
    太子翘起嘴角,却忽地有一只柔软娇小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手心从他破开的袖口处直接贴在他的小臂内侧,冰凉的触感从小臂处瞬间蔓延到周身各处,他连步子都僵硬了。
    这还不够,那只作乱的小手甚至沿着他的小臂抚过他的手腕,而后顺势滑进他的掌心,乖乖地嵌在里头不动了。
    第46章 逗弄   甜蜜折磨。
    也不知是温浓的手冰, 还是因为他方才扯下灯王的时候划伤了手心,此时太子只觉得他的手心又冷又热,冷得刺骨, 热得滚烫, 仿佛身处冰火两重天。
    他的手掌开始僵硬,想要握住她,却又怕握疼了她。
    毕竟她的手那样的柔软, 此时又那样乖巧地缩在他的手心里。
    太子虚虚地握着温浓的手,仿佛在温柔小心地招待他那可爱的不速之客。
    而温浓原本蜷着的手已经开始得寸进尺, 在太子的手心愉快地打滚,手指伸展,轻轻地在他修长手指上揉捏,指腹摩擦间带起一串战栗。
    黑暗中,太子的双颊开始泛红,手心也发起热来。
    也不知是谁的手心在出汗, 两手之间渐渐湿润, 越发难以分开了似的。
    太子克制地咽了咽, 喉结无声滚动。
    这动静生怕被她听了去。
    情人巷有些长, 他们像是走了很久。
    但太子犹嫌它太短, 不能够一直走。
    他颤动着眼睫, 终于将温浓的手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握住只需一瞬, 却要花数倍的时间来平复心跳。
    好不容易松缓些, 能够自如地牵着她往前走, 胳膊上却感觉到柔软之物的靠近。
    大概是她走偏了方向,竟与他越来越近,直到半边身子都与他挨靠到一处。
    女子的身躯自然与男子的不同, 柔软且馨香,分明同是人,都有筋骨,但女子的格外柔软一些,仿佛筋骨都藏在了摸不着的地方。
    太子被温浓挨着的胳膊连带半边身子都发着麻,使不上劲似的,又生怕胳膊一动便碰着了她,唐突了她,于是格外僵硬起来。
    此时此刻,太子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甜蜜的折磨。
    第47章 择妃   “是温郎中之女。”
    昏暗的情人巷中, 一行四人心思各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温浓和太子两个近乎依偎在一起,这一瞬, 两人都觉得他们像是一对情侣, 暂时还无法见光的那一种。
    等到大白于灯火之下,便是二人分开的时候。
    前方的灯火越来越近,与情人巷仿佛有一条明暗的界限。四人踏出情人巷的那一瞬, 看似神态如常,气氛却与先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单说温浓与太子之间, 此时的温浓又是一手糖人一手花灯,没有去牵过别人的手似的。
    太子见状,先是怀疑方才牵他手的另有其人,随之又很快否定。他善琴,指尖触觉敏锐,哪怕只碰触过一次的东西也会记住, 因此他很肯定刚才那正是温浓的手, 柔软的、冰凉的, 还有一些调皮的作弄。
    但看温浓神态自然如常, 也不曾多瞧他一眼, 太子纳闷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牵他的手是出于喜爱吗?
    走在最里侧的温浓能够感受到太子灼灼的目光,但她假作不知, 强忍住嘴角的笑意, 去寻了街边花灯铺的一位老丈重新点亮了手里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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