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背地里写举报信可不是一件光彩事。
    王大丫收敛笑意,咳咳两声,撇清关系道:“我什么都没干!你们夫妻两个作风不端,迟早有人收拾你们!”
    她得意洋洋,从姜萱面前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拎起装满滚水的暖水壶就冲着姜萱身上撞去。
    幸好姜萱早有防备,一个侧身,有惊无险躲了过去。滚烫热水哗啦一声洒在地上,很快便冒出白茫茫雾气。
    “王大丫!”姜萱怒吼。
    谁知对方嬉皮笑脸,耍无赖道:“不好意思啊姜干事,刚刚地上滑,差点把开水泼到你身上了……”
    姜萱心有余悸,没想到这死丫头做事这么狠,生怕她再泼一次,当机立断跑了出去。
    王大丫弯腰大笑,“姜干事,你跑什么呀?小心脚下路滑啊。”
    姜萱咬牙,忍着脾气不和她对骂,一路跑着回了办公室。
    打又打不过,面对面干架,一定是自己吃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姜萱绝对不受这个气!
    瞧着姜萱溜得比老鼠都快,王大丫扬眉吐气,转头看见泼到地上的滚水,又是一阵惋惜。
    她就看不惯姜萱那富家大小姐的模样,长得漂亮不说,反正嫁了人,还是矿上的一个小小搬运工,迟早和她一样变成黄脸婆。
    谁知道郑西洲藏得那么深,小两口的日子倒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她冷哼一声,重新打满一壶热水,高高兴兴回了车间。
    姜萱坐到工位上,面色仓惶。俞矿长看见她脸色,放下报纸问:“怎么了?在楼下碰见谁了?”
    “没事。刚爬了两层楼,有点喘。”姜萱笑笑,随口搪塞过去。
    和老矿长说了也没用,这种私底下收拾人的事情,还得让郑西洲出面才行。
    中午回家吃饭,姜萱第一时间去仓库找郑西洲,坐上自行车后座,刚出了矿区,便忍不住委屈。
    “郑西洲,我告诉你,你媳妇儿今天受了大气!”妥妥的告状语气。
    郑西洲闻言,蹬着自行车的脚微微一顿,木着脸问:“……谁能让你受气?”
    “就是那个王大丫!”
    “她不是在车间吗?那儿离你的办公室远着呢。”
    “在开水房碰见了。”姜萱气得肚子疼,抱紧他的腰,一边躲着风一边怒骂,“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必须帮我收拾她,不让她认输我不叫姜萱!”
    郑西洲笑了起来,忽然停下自行车,扭头捏她脸,“我没听错吧?你这是跟我告状呢?”
    “笑笑笑,没看见我生气吗?”姜萱拍掉他的手。
    “你倒是说说,她怎么让你受气了?”
    见他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反而一脸开心,不知怎么的,姜萱就红了眼圈,“她拿开水泼我……我气了一上午,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话音刚落,郑西洲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拉着姜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烫到哪了?”
    “没有,”姜萱委屈地抹眼泪,“我躲过去了,怕她再泼一次,我转头就跑了。”
    “……”
    “呜,我的面子全没了。”
    “……”
    “你必须帮我出气!”
    “……”
    郑西洲又是气又是想笑,摸摸她脑袋,“打不过就跑,哪里丢人了?”
    “就是很丢人。”姜萱埋头,不肯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
    “没事。”他擦干姜萱眼泪,低声哄道,“以后再碰到这种事,脑瓜子机灵点,像今天一样能跑就跑,别傻乎乎的让自己吃亏,受了委屈回来跟我说,我自然有办法收拾那些人。懂不懂?”
    姜萱红着眼圈点点头,“我又不傻。”
    “行了别哭了,回家吃饭。”自行车再度启动,穿街过巷,速度不快不慢。
    “今天吃什么?”有人悄悄问。
    “这不是你决定吗?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我…我今天受了大气,需要、需要一顿红烧肉才能哄好。”
    “……”
    “你看,”姜萱鼓起勇气,“国营饭店就在前面呢。”
    郑西洲气笑了:“你脑瓜子里除了红烧肉,就没别的了?”
    姜萱泪眼婆娑:“我想吃。”
    “今天吃素。”
    “呜。”
    郑西洲眼角微抽,不肯惯着她,直接驶过了国营饭店,带着眼泪汪汪的姜萱回到家。
    厨房还有早上剩下的南瓜粥南瓜饼,放锅里蒸五分钟即可。
    郑西洲忙完这一头,转头就看见姜萱背着他从橱柜里翻出来一盘饺子馅。
    白菜萝卜猪肉馅……
    姜萱还没注意到他的死亡凝视,动作麻利,埋头又扒拉出来一个面盆,揭开笼布,提前擀好的饺子皮整整齐齐叠放一沓。
    郑西洲:“…………”
    只见姜萱手指飞快,利落地包了十个饺子,拍拍手,端着一盘胖饺子站起身,当即哗啦啦下了锅。
    郑西洲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捏捏她后颈,“背着我一个人吃独食?”
    “哪有?你那边不是还有南瓜粥吗?”
    “那你这什么意思?”郑西洲和她算账,“你包饺子就包了十个?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我给你分两个?”姜萱小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头。
    “行,咱们两个都别吃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不许碰我的饺子!还没熟呢!我错了,郑西洲!我给你包二十个!”
    “……”
    于是姜萱藏着想多吃两顿的猪肉饺子馅,被郑西洲一顿霍霍光了。
    下午上班时,姜萱心如死灰,几乎是垂头丧气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不能怪姜萱馋肉,这个年代的伙食油水极少,即便是她自己下厨,除了偶尔奢侈地炸炸肉丸子红薯饼,那点花生油、菜籽油什么的,平时她也要省着点用。
    郑西洲不许她大手大脚浪费,管得极严!
    姜萱臭着脸,反观郑西洲,心情极好,一路上忍不住笑,到了矿区才记得收敛收敛,叮嘱姜萱道:
    “乖乖在办公室呆着,万一出去再碰见了王大丫,记得绕道走,别跟她对上。我给你出气。”
    “哦。”姜萱笑不出来。
    看见她这副表情,郑西洲又想笑了,左右看看,在她耳边低声道:“周末带你吃烤鱼。”
    “!”
    姜萱满血复活:“郑西洲同志,这是你说的!你骗人就是狗。”
    “……你说谁是狗?”他眯了眯眼。
    姜萱见状,忙不迭逃之夭夭,“我走了啊,郑西洲同志,傍晚见!”
    远远看着姜萱进了办公楼,郑西洲摇头一笑,扭头看了一眼车间的方向,眸光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什么。
    先是背地里偷偷写举报信,后面又找姜萱的麻烦,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良久,他转身离开,去了保卫科。
    “咚咚……”郑西洲敲门。
    “谁啊?门开着呢,直接进。”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郑西洲进去,只见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黄三一个人在椅子上赖着,睡得东倒西歪。
    见了郑西洲,他一蹦老高,当即站直了身子,乱七八糟解释:“洲哥,我没偷懒,他们都去矿场值班,让我在这守着……”
    “闭嘴,找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过来。”郑西洲关紧了门,在他耳边低声叮嘱一番,话还没说完,黄三就变了脸色。
    “洲哥,你不是…不让我们赌了吗?”前两年打断腿的痛还没忘呢。
    “没让你们来真的。你只管做,先让他赢两局,后面再出老千。”
    黄三默默替那个倒霉蛋默哀了两分钟,也不知道怎么得罪郑西洲了,居然让他们搭伙设局,下场绝对落不着好。
    郑西洲垂下眸,和他道:“王大丫不知道分寸,她男人总该知道,这次你帮我好好招呼他一回。”
    “……”原来是王大丫惹出来的祸?
    黄三也知道姜萱转正的曲折,他吞吞口水,“那、那让他输多少?总得有个度?”
    不怪他态度谨慎,郑西洲明令禁止不许碰这个,小打小闹赌两毛钱可以,十块钱以上的,谁赌谁断腿。
    郑西洲只道:“你们先玩着,过两天再告诉我,看看他能拿出什么赌。”
    “哎行。”
    办完了这件事,郑西洲又去请了半天假,抓紧时间往小院跑一趟。
    里面仍然守着两个士兵,见了郑西洲,闭着眼装作没看见,让他畅通无阻进了去。
    国安忙成一团,开会的开会,审讯的审讯,郑西洲站在门口,看见徐长安也在其中转悠,拿着一沓文件走过去。
    “他怎么也在这儿?”郑西洲意外。
    刘局咳咳两声:“你调走了,自然得有人补上来。”
    “那他岂不是接了我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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