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本只觉胳膊也疼,小腿也疼,一股火蹿到嗓子眼,气得上不去下不来,偏偏无处发泄,等清田、清轩二人终于放过他时,才看到,那大兔子就在银绒身边,还亲亲热热地蹭银绒的小腿。
    ……胡银绒,我非让你付出代价不可!
    只可惜,清本暂时没办法追过去让别人“付出代价”——右腿好疼,似乎是被那大白兔子咬破了,他吞了颗疗伤丹药,一瘸一拐地跟在人群后方。
    “罢了,那种地方,反正我也没打算进去。”清本安慰自己。
    除了人,福源洞门口没有见到任何活物。
    可这些年轻修士们也都是第一次进秘境,只是听说有一只獬豸,但没人知道具体位置,也许要往里走一走才能看到呢?
    打头的人一直走,后边的便盲从跟上,这貌似是个溶洞,越往里走,越湿滑,银绒用手一摸,发现连洞壁都是湿的,忍不住问:“咱们不会找错地方了吧?”
    清田的堪舆图就没离过手,笃定道:“不会,而且这洞中灵力丰沛……也许真正的洞口还要再走一走?”
    不知又步行了多久,前方忽然骚乱起来。
    不是那种见到宝物或是瑞兽的欣喜,而是惊慌地失声尖叫,很快还传来了打斗声。
    “快跑!有、有妖族!不对,是异化的兽,好多!”
    “快跑!这里不对劲!”
    然而,洞口也传来修士们的惊呼:“洞口被封住了,好多蜘蛛丝!”
    不止弟子们惊慌,连在秘境之外盯着的各派掌门们也坐不住了,要知道,送进长洲秘境的,都是各派资质最佳的弟子!是师长们的心肝宝贝,还要靠着他们将门派发扬光大呢,若是折在此处,对谁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秘境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会……”
    “守福源洞的獬豸呢?为何会有妖族?”
    “不对,这不是真正的妖族,是蛊兽!”
    蛊兽是人为豢养出的怪物,一些歪门邪道,会抓开了灵智的幼小妖族,养蛊一样,不给吃喝,辅以秘药,密封在一处,任其自相残杀,九十九活一,最后剩下的便是“蛊兽”。
    “为什么现在还有蛊兽?这玩意不是早在三百年前,那场仙妖大战之后,就被明令禁止了吗?”
    “这东西凶残嗜血,难以控制,哎呀,孩子们凶多吉少啊!”
    景岑不由得看向自家师尊,师尊料事如神,果然出事了!而且,这世上能压制修为,骗过长洲秘境的大能,一只手便数的过来,若出手救人,还真得师尊亲自出马。
    然而,城阳牧秋却迟迟没动。
    “师尊?”
    城阳牧秋目光一直没离开碧海金镜,“是低阶蛊兽。”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磅礴沉稳的灵力,传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而一向与太微境作对的无量宗,竟也发了话,范孤鸿捋着白胡子,比赛似的也用“传音入密”,将声音送到每个人耳边:“不错,老夫也能断定,这只是低阶,大家稍安勿躁。”
    场面果然渐渐控制住了。
    “两位掌门都说是低阶,那便不会走眼。”
    “还是城阳老祖心细如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有他的话,老夫也心安了。”
    “如果是低阶蛊兽,那金丹期弟子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只要不正面对上……”
    “还好福源洞构造特殊,只要他们机灵一些,相信徒弟们能逢凶化吉。”
    “事已至此,就当做历练吧。”
    城阳牧秋却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镜中的银绒,见自家毛团儿暂时无恙,才默默打算: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十方刹也并未现身,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姑且再看看。
    福源洞中乱糟糟的,光线又晦暗,直到有人打开火折子,众人才看清了“蛊兽”的模样。
    很难形容,如果非要描述出来,就是“恶心至极,看了想吐”。
    这些东西没有一个长在正常的审美上,有三只眼的,也有独眼龙,有的长毛,有的长鳞片,还有一边蝶翼,一边鸟羽的……总之是一群争奇斗丑的畸形怪胎。
    但这些怪胎极其凶悍,没一会儿,洞中便弥漫出浓重的血腥味。
    队伍前方有人大喊:“这里的壁洞坚固异常,那东西刨不开!大家分散躲起来!”
    清田和清轩被人群冲散了,奎岳却紧紧跟着银绒,闻言拉起他便跑,福源洞内地势复杂,迷宫一样弯弯绕绕,两人胡乱挑了条路拐进去,倒是意外的幸运,这里是个小小的死胡同,而“洞口”有些窄,决计容不下蛊兽闯进,暂时是安全的。
    奎岳松了口气,可意识到这幽暗狭窄的洞口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独处,又不自在起来,没话找话:“我、我之前做过功课,福源洞之所以坚固,是因为这些水。这些水蕴含灵力,包裹着岩壁,水是抓挠不断的,所以那些蛊兽对窄洞没办法……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受伤了?”
    “没有受伤,就是……”银绒觉得哪里感觉怪怪的,但又形容不出来,不大好意思地说,“可能吓到了吧。”
    上次这样害怕,还是很小的时候,险些被兰栀姑姑按进沸水里烫死那次——虽然兰栀三番五次强调,那水被人做了手脚,她本意只想给他个小小教训,没想过害命。
    可银绒至今记得生命垂危,即将魂魄离窍的恐惧,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墨玉铃铛,上一次,便是这个铃铛救了自己。
    可现在,除了恐惧之外,还有股怪怪的感觉,体内灵脉躁动,而胸口冰冰凉凉的,银绒往下摸,摸到了那块涅槃羽岁,原来是时常拿出来把玩,忘了装进储物铃铛。
    “胡公子?”银绒听到奎岳的声音。
    “胡公子?银绒,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而此时,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大约是有人往这窄洞里挤,“快!这里安全!那东西绝对进不来!”
    “娘的,还有人!这里容不下这么多人!”
    这大概就是现实意义上的“冤家路窄”,来者是之前抢了银绒等人灵枢碧兰的玄阴谷修士,大约五六人,人虽比上次遭遇时少,但那几个金丹巅峰都在其中。
    玄阴谷的人也不客气,直接拔剑:“滚出去,这地方归我们了!”
    他们逃过来的同时,也引来了一只蛊兽,此时正虎视眈眈堵在洞口,出去便是送死,奎岳没时间同他们争执“先来后到”,也径直拔了剑。
    然而,他再天赋异禀,也不过是个十八岁、刚刚结丹的少年,根基尚若,何况还带着个小拖油瓶——银绒不知怎么了,浑身冷得像冰块儿一样,蜷缩着身体,连行动都迟缓了。
    奎岳不愿扔下他不管,偏偏玄阴谷的修士们剑招凌厉,大有“不出去就砍死你们”的流氓架势,反倒比外边的蛊兽还要危险。
    奎岳咬咬牙,拽着银绒退了出去,他打算在窄缝里躲着,也许还能坚持到蛊兽离开,然而,玄阴谷几位弟子却还要赶尽杀绝,仍旧拿剑赶人:“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他们这是想利用自己和银绒把那些蛊兽引开,再多上一重保险,奎岳气急:“它们又进不来,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奎岳,”一直沉默而虚弱的银绒却忽然开了口,“算了,我们走就是了。”
    奎岳:“可是——”
    “你刚刚说,坚固的不是溶洞,而是水?”银绒忽然没头没尾地提这么一句,又问,“有符咒吗?好歹把那怪物引开片刻,我们争取时间逃出去。”
    奎岳很想说争取那几息工夫,根本不够他们逃多远,但如今看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便没废话,一口气从储物袋里掏出七八张攻击符咒,一股脑地扔了出去。
    蛊兽因疼痛愤怒大吼的同时,也猛然倒退了好几步。
    就是这时!
    两人抓紧时机,冲了出去,刚出窄洞口,奎岳便摆出攻击剑式,以为那蛊兽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二人,必须进行一场几无胜算的以卵击石,然而,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的声音,蛊兽也被吸引了注意。
    奎岳在被银绒拽走之前,忍不住匆匆回望一眼,发现那坚固的洞壁竟寸寸龟裂,还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是灵水,灵水被冻住,虽然灵气还在,却因突然的膨胀,将窄洞挤得裂开了!似乎只有那两列洞壁,正好开了个可容纳蛊兽进出的口子。
    此时,那几个玄阴谷修士,身后是死胡同,退无可退,他们不顾他人死活,拼命抢夺的窄洞,竟成了困住自己的牢笼!
    一人一狐趁机逃命,简直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无暇顾及身后因绝望而格外凄厉的惨叫。
    第四十三章
    玄阴谷谷主痛失爱徒,最先撑不住:“这秘境有问题!应当立即关闭!什么历练?那是人命啊!”
    玄阴谷是小门派,培养出金丹期弟子不容易,何况还是金丹巅峰!不知花费了全宗多少资源,现在好了,全军覆没!
    小门派的伤亡远比四宗之流的大宗门来得多,各家都有些坐不住,但除了怒骂,也没什么切实办法。
    长洲秘境一旦开启,不到时候,无法关闭,而能压制修为,骗过秘境的大能,在场也不过太微境城阳衡、无量宗范孤鸿、仁寰长老、以及南山派的祁掌门与沈持长老——万剑宗陈宗主恰逢突破的紧要关头,正在闭关,因而只派了少宗主前往长洲。
    可潜入秘境救人,会有损自身修为,现如今修真界四大宗门分庭抗礼,虽情势危急,可各家都有小九九,谁也不肯率先出手。
    直到蛊兽泛滥。
    虽说是低阶蛊兽,但猛然涌出那么多,眼见着比进洞的弟子们人数还要多!
    南山派欲拉上无量宗,范孤鸿却还在虚与委蛇,陈少主也坐不住,走到城阳牧秋身边,“牧秋兄……”
    可就在陈向晚求城阳牧秋出山的几句话功夫,银绒从他视线中消失了。
    秘境内乱作一团,众人都在喊“洞口的蛛网破开了”,所有弟子都争先恐后往洞口涌,银绒却贴着边儿,逆流返回。
    身边站着的也不再是奎岳,而换成了清本。
    “再走三百步,向东拐,老实点。”清本悄悄催动七星镇妖符,掐住他的胳膊,专门挑光线黑暗、没人注意的地方,即便外边的师长,透过碧海金镜看到,也不会想到是他在挟持银绒,反倒像关系很好的同门共同进退。
    银绒也如预料中一样乖顺。
    清本心中不屑:不乖顺又能怎么样呢?他不过是只修为平平的小媚妖,不知被掌门仙尊喂了什么灵丹妙药,把修为提升到全宗门金丹以下的“百名以内”水平,能勉强参加师门大比,但又有什么用呢?比起自己来,那小狐狸精还是差的远。
    “清本,你到底在为谁做事?”银绒套他的话,“若是私人恩怨,你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直接趁乱杀了我就好。”
    清本嗤笑:“你倒挺聪明,但我不能说,少废话,乖乖跟着我便是!”
    银绒见套不出来,又问:“你在我身上贴的什么符咒?怎么这么厉害?是不是很贵?我现在连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清本:“……”
    银绒:“罗北真在那里吗?要不你是拿他的毛给我看,我也不会分神着了你的道儿,哎,关心则乱。”
    清本:“……”
    银绒:“奎岳那孩子跟我走散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出去。”
    清本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银绒:“啊?我为什么要害怕?”
    清本:“你被我挟持!你那兔子精朋友现在生死未卜,这洞里全是凶残的蛊兽……你本应该痛哭流涕,向我求饶!”
    ……原来是在意这个,这是向他抖威风来了。
    银绒“哦”了一声,心道:本妖快怕死了!要不是你那破符咒贴在我身上,我的法力使不出来,现在就把你冻成冰棍儿!
    嘴上却道:“应该害怕的是你,你就不怕城阳老祖找你算账?他可是能透过碧海金镜看到咱们的一举一动,若我死了,他一定拉你给我陪葬!”
    然而,清本闻言反倒更嚣张了,直接笑出声:“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被他从房里赶出来的事,整个太微境还有谁不知道?以为在蘅皋居住过几天,就能麻雀变凤凰?掌门仙尊他铁石心肠,辣手无情,这么多年,上赶着往他怀里扑的莺莺燕燕,哪个有好下场?哦对,除了万剑宗的陈少主,但你能同他比吗?”
    “胡银绒,你脑子没问题吧,还指望他老人家不管洞中那么多蛊兽、处于危险中的嫡亲徒孙们,专门来看顾你?简直可笑!”
    银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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