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绒:“嘤嘤嘤嘤嘤嘤!!”
    ——那么贵呢,那么香呢,只沾了一点灰,怎么就不能吃了!
    可还没等他嘤完,就被自家炉鼎一把拎起来,粗暴地塞进了怀里——他此时也不嫌弃银绒掉毛了。
    城阳牧秋就这样抱着银绒,飞离了郗鹤的迎顾峰,片刻后,落在了三徒弟齐霜的疏雨峰。
    他老人家也不说什么事,只冷着脸,抱着银绒,勒令齐霜把弟子们都叫出来,直把齐霜和众弟子们紧张到不行,才漫不经心地把毛团儿从怀里拎出来,云淡风轻地宣布:“这是本尊的灵宠,小东西喜欢乱跑,尔等若见到了,不要误伤,需速速送回雾敛峰。”
    银绒还没出声辩驳自己什么时候乱跑过,便被城阳牧秋拎着,翩然而去了。
    而后是大徒弟景岑的平波峰、四徒弟的金樽峰……就这样走遍了太微山内,含有一级灵脉的十八座小峰。
    城阳牧秋脚程飞快,即便走遍了十八峰,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待回到雾敛峰的蘅皋居,他老人家早褪去了在人前的端方温润和高深莫测,臭着脸骂人:“你这野狐狸,没吃过肉丸子吗?”
    银绒想说话,于是试着化出人形,结果却发现又被压制了修为,只得甩着蓬松毛绒的大尾巴,“嘤嘤嘤”地表示那怎么能是普通的肉丸子呢?那值好几块上品灵石,贵的令人发指,吃了说不定还能增长修为呢!
    “没出息的东西。”城阳牧秋又踢了一脚,可这一脚大约并不是真心的,银绒轻而易举地甩着大尾巴躲了过去,不敢再造次,怂兮兮的在角落缩成一团。
    城阳牧秋:“………………”
    城阳牧秋运了口气,拍了两下手,便有傀儡侍从退下。
    这些傀儡都是由城阳老祖亲自点灵,靠着他老人家的灵力维持“生命”,因而主人的吩咐很多时候不用宣之于口,便能心领神会地照办。
    房间里的傀儡们退下之后,银绒又试了试,还是不能变回人,于是便试着运起功法,看能不能口吐人言。
    原形时说人话,需要一点技法。银绒一直都掌握得不好,可现在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急着想验证。
    不知过了多久,银绒终于成功开了口:“掌门哥哥,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谎称我是你的灵宠呀?是怕我被他们欺负吗?”
    城阳牧秋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银绒不气馁,甩着大尾巴走过来,亲昵地拿毛绒绒的小脑袋去蹭城阳牧秋的裤腿,羞怯地说:“还是,在给我名分呀?”
    这套路他熟!红袖楼里有不少姑娘、小倌们被恩客赎身之后,又不能光明正大娶做小的,都会给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书童啦、丫鬟啦……
    城阳牧秋听得眼皮一跳,恰在此时,傀儡复命回来了,奉上一瓶丹药,以及满满一大盘子雉雪丸子!
    银绒:“!!!!”
    银绒的口水当场就流出来了,登时把尾巴摇成残影,兴奋地直往城阳牧秋腿上扑,嘴里胡乱叫“哥哥真好”。
    城阳牧秋嫌弃地把他拨到一边儿去,“洗髓丹有点苦,听养灵宠的人说,喂养的时候,可把苦药塞进肉丸子里。”
    一旁的傀儡已经开始兢兢业业地把丹药塞进雉雪丸子里。
    城阳牧秋重新闭目养神:“真是娇气,吃吧。”
    第三十章
    既然老祖亲口说苦,那丹药想必是很苦的,银绒顿时就不想吃了。
    他偷瞄城阳牧秋,发现对方正在闭目养神,不由得心念一动——反正他也不知道,悄悄把那丹药拨出来,不就行了吗?
    可还没等银绒伸出爪爪,城阳牧秋便阖着眼睛道:“洗髓丹也要吃。”
    “……”银绒怂怂地收回爪爪。
    等等。
    洗髓丹??!
    这玩意是洗髓丹?是那几个道士所说的,超级贵的那种丹药吗?
    贫穷了一辈子的乡下小妖忽然觉得良药苦口,吃了也没关系。
    就是可惜这苦药可能会弄坏了雉雪丸子的味道,暴殄天物,焚琴煮鹤啊。
    算了算了,那么贵不能浪费。银绒硬着头皮,以壮士断腕的壮烈心情,咬了一口丸子。
    ……然后就被惊艳到了。
    非但不苦,还有一丝丝清甜,吃完之后整只狐都感觉清爽,像夏日里吃了一口凉丝丝的冰镇乳酪,又混着雉雪丸子的香,这味道……绝了啊!
    银绒差点没把小脑袋埋进食物里,甚至吃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傀儡人偶塞药的速度。
    城阳老祖不再闭目养息,无声地朝傀儡人偶摆了摆手,示意它们退下。
    他是资质奇佳的天灵根,从来没用过什么洗髓丹,说那东西苦,不过是随口一说,为了给自己专门派人去买那个什么鸡肉丸子找个合理的借口。
    但即便不苦,也到底是药,不至于……吃得这么香吧?
    殊不知,银绒除了草药的清甜之外,还吃到了一股独有的香味。
    是上品灵石的馨香啊。
    城阳老祖一向克己勤勉,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便不会浪费多余的精力做无用的事,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修炼,若放在半年之前,说什么他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津津有味地看一只毛团儿吃饭,还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银绒最后撑得动也动不了,翻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四爪朝天地瘫在地上,才后知后觉地问:“掌门哥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城阳牧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看了他一个时辰。
    一息之间他就恢复了严肃神情,“这洗髓丹可洗炼你的灵脉,洗去杂质,也许会有些疼,但洗炼成功后,对你大有裨益。”
    银绒晾着毛绒绒的白肚皮,不由得紧张地舔了舔鼻子,还会疼的吗?那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反倒觉得很舒服。
    城阳牧秋:“这些日子背诵功法,吸收日月精华,可感觉有进步?”
    银绒觉得老祖在问正事,应该坐起来好好回答,可吃得太饱,翻了几下,都没翻起身来,老老实实地说:“功法都用不出来,但盘膝打坐吸收日月精华有效果,我的媚术都精进了!”
    “……”城阳牧秋眼皮跳了跳,正色道,“都说妖族不能用人的方法修炼,其实不然,有这样的误解,一则是因功法不合适,二则因精妙高深的功法都是各门派不传之秘,连普通修士也得不到,更别说妖族。待到洗炼灵脉之后,你可试着运转之前背诵的那些功法。”
    银绒仍旧保持着翻着肚皮的姿势,闻言歪了歪毛绒绒的小脑袋,似懂非懂地“嘤”了一声,忘了说人话。
    清返,清本,清还,清源四人排排站在郗副掌教面前,正诚心诚意地认错。
    “请副掌教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当时我们也只是顽皮,看那小狐狸挺可爱的,就想逗一逗,真没想到掌门仙尊会生那么大的气。”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掌门他老人家也惩罚过我们了……”
    “仙尊的手段,您是知道的,我到现在还觉得疼得厉害,好像骨头都碎了,郗峰主,看在我们鞍前马后跟随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别赶我们下山。”
    “……”郗鹤还真的有些动摇了。
    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怪只怪他们有眼无珠,做事浮躁,况且师尊也亲自惩罚过了,他们的伤一定远比看起来的重,毕竟他老人家出手惩罚弟子,最喜欢留暗伤……
    正动摇间,却听清本忽然笑了一声。
    “狐狸精就该作践,管他是谁养的狐媚子。”清本脸上还带着痴痴的笑意,其余三人已被他炸得一片安静。
    郗鹤瞬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该扒光了作践!”清本继续痴笑,还胆大包天地对着郗鹤伸出手,险些摸到了郗副掌教的脸。
    “!!!”几人骇得面色煞白,清源反应最快,照着清本的脸,狠狠删了一巴掌,“你胡说什么呢,当着峰主的面,怎可无状?”
    清本脸上多了个火辣辣的巴掌印,愣了一下,才如梦初醒:“我,我……郗副掌教恕罪!我昏了头了,不知道怎么,刚才被魇住了,我看到,我看到一个好俊俏的少年,生着狐耳……”
    “继续编。”郗鹤面色不虞,皱着眉说。
    清本一愣,扑通一声跪下,“弟子不敢!真的是看到个美貌少年,呃……把您当做了……不对,是那狐耳少年站在您的位置,还朝着我笑,我一时糊涂,就……”
    郗鹤厉声打断他:“满口胡言,这大殿哪来的美貌少年?交给你们一点小事也办不好,逗弄师尊的灵宠在先,现在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之后,清本,清返,清源,清还四人再苦苦哀求,郗鹤都不在听解释,只以“目无尊长,满脑子鸡鸣狗盗”为由,再不肯网开一面,赶他们下了迎顾峰,赶回外门去了。
    待到几人灰溜溜多离开,郗鹤的亲传弟子清田忍不住进言:“师父,他也许真是被什么魇住了,不然,清本没胆子在您面前胡说的。”
    郗鹤看他一眼:“我还没你清楚吗?明明就是中了媚术。”
    清田:“啊?媚术?”
    郗鹤:“那小东西看着傻乎乎的,嘴又馋,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干的,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清本下绊子,奇怪了,明明妖气很弱……
    罢了,师尊看上的灵宠,必然有过人之处。
    再者,师尊在小东西受了委屈之后,竟抱着他挨个小峰敲打说“这是我的狐”,要知道,以自家师尊那寡淡冷漠的性子,竟能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单这一点,郗鹤就能把那只小毛团儿和“祸国妖妃”划等号。
    他记恨的人,自己还是别留了。
    “妖妃”吹一吹枕边风,他整个迎顾峰跟着吃瓜落,不划算不划算,还是赶下山的干净。
    第三十一章
    与迎顾峰上的亭台楼阁不同,外门弟子混居的住处,全是一排排的青堂瓦舍。
    其实这样的条件已经比很多小门小派优越了,但清返,清本,清还,清源四人见过了巫山之云,沧海之水,再住回外门,心里上的落差还是很大。
    更何况,他们是被赶出来的。
    四人还住在原本的房间,可几乎不敢出门——他们从前在这里修行、生活过,是在同伴们歆羡的目光里,抱上了郗副掌教的大腿,着实耀武扬威过一阵子,当初有多风光,现在被赶回来,受到的奚落就有多刺耳。每次出门,都有故人阴阳怪气地明知故问“几位仙长怎么回来了啊”。
    “这样下去不行。”清本把拳头捏得青筋暴起,“咱们是云端跌落下来的,没办法再在这里过平凡的日子,必须得出人头地。”
    “说得容易,咱们是被赶出来的人,十八峰峰主,谁也不会再要了。”清还说,“说句不好听的,咱们修仙之路基本断绝了,不想在这里一辈子受尽白眼,就只能下山做个普通的散修,草草了此一生。”
    清源:“其实也不用那么悲观,我们在顾迎峰经营多年,虽然没了人脉,但还有一些积蓄,也能做个富足的小散修。”
    “我有个想法,”清本说,“不知道大家想不想搏一搏?”
    众人皆问是什么。
    清本:“用我们所有人的积蓄,凑在一起,全部买成洗髓丹,用抽签的方式,抽一个人,吞下洗髓丹,提升资质,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师门大比,此人进入秘境后,拿到的东西与大伙均分,怎么样?”
    “啊这……那可是我们大半辈子的积蓄啊。”
    “你不想搏一搏吗?就甘心一辈子被人耻笑?”
    “洗髓丹那么名贵的药物,买下来,只给一人吃?这不太公平吧。”
    “……”
    这一边,四个清字辈的外门弟子为了洗髓丹斤斤计较,争吵不休的时候,另一头,银绒正甩着毛绒蓬松的大尾巴,卷在城阳牧秋宽大的红木平头案上,吃糖豆似的,咔吧咔吧大嚼洗髓丹。
    原来,那一日,银绒一口气吃了整整一瓶洗髓丹,却丝毫不难受——除了吃得太撑之外,没有一丝丝洗精伐髓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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