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英凝眉,拿了案几上的灯烛,走进内室,寻了床榻下的按钮,轻轻一按,密道的口子便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叶鑫紧随其后。
    甬道两旁的墙上,烛火依旧幽暗,只是顾怜英总觉得这环境有些奇怪,虽说不上来是怎么奇怪,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行至石门口,她摸到那个凸起将门打开,一股墓室独有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顾怜英顿住脚步,扭身与叶鑫相对一视。
    叶鑫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侧,他将她往身后带了带,轻声在她耳旁道,“小心。”
    石门大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没想到墓室里竟灯火通明,确定里面无人之后,顾怜英循着血腥味来到公主的棺椁旁。
    那新鲜的血腥味就是从这棺椁里传出来的。
    棺椁被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顾怜英透着口子往里头看了一眼,突然心尖一颤,“快!打开!”
    叶鑫闻言将棺椁打开,却见赫连骜正好好地躺在里面,他上衣已经不见,上身则是被裹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棉纱布,特别是左胸。
    顾怜英又是一惊,迅速捏起他的脉搏,许久,一道滑涩有力的脉力从指尖传来,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还活着。”顾怜英道。
    叶鑫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将他带出去。”
    顾怜英也这么想,只是她刚用力,眼前便一阵晕眩,她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去,叶鑫猛地将她扶住,“怎么了?”
    叶鑫有力的手给了她一些力量,她缓了缓,道,“没事,许是这几日日夜兼程,有些疲累。”
    叶鑫神色沉重,“你先歇着,这些事我来做。”
    两人将赫连骜从密道里带了出来,为了能够细细检查赫连骜的身子,顾怜英将赫连骜卧房里的所有灯烛都点亮了。
    叶鑫指着赫连骜的伤,道,“我怎么觉得他这个伤口……”
    “恩。”顾怜英点头,她长吁一口气,心情却有些复杂,这个伤口明显是心脏处,从这几日她遇到的几件剜心案,又想起密室里的那本册子,不知那人对赫连骜做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棉纱布一层一层拆开,每一层,心情更沉重一次,直至最后,赫连骜那血迹斑斑的伤口显现了出来。
    他的胸口有一大块仿佛是被挖空,又被什么东西填补,顾怜英伸手感受了一番,那里面正按着一颗蓬勃的心。
    赫连骜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他的心脏不可能跳动得如此生机勃勃,这所有的线索只告诉她一件事,赫连骜的心,被人换了!
    叶鑫瞥了一眼方才还凌乱的书案,案上依旧混乱,但却多了一个小木盒子,他近前,将那小木盒子拿了起来,打开一瞧,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小瓷瓶和一张纸条。
    他将纸条打开一瞧,神色一凝。
    “那是什么?”顾怜英问。
    叶鑫将纸条给她,“真是他。”
    第54章
    却见纸条上写着“瓷瓶护心丹,一日一粒,可吃三个月。”
    这字迹,与当日水下密室看到的那本册子上的一模一样,这也证实了顾怜英藏在心中的那个猜测,水下密室的主人没有死,而且正是这一系列剜心案的凶手。
    可是他为何要给赫连骜施以换心之术?又为何要将她引过来?
    突然,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伴随着阵阵晕眩的疼痛,使她根本站不住脚,叶鑫的声音在她耳边缠绕着,可她就是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几息,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又是那座山崖,一个蒙着面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她身旁正跟着穿得花花绿绿却双眼无神的赫连骜。
    女子将手里的匕首抵在赫连骜的脖子上,眼神凶狠毒辣,“今日,你不将那东西交出来也得死,不交出来,也得死。”
    话音刚落,她将匕首在赫连骜的脖子上猛地一剌,血液顺着匕首流了下来,而赫连骜却似乎并没有感到疼痛,依旧双眼无神。
    女子笑了,笑得十分惨烈,她在赫连骜的耳旁吹了一阵风,“杀了她!杀了她我就带你去见你皇姐!杀了她!”
    赫连骜猛地抬头,他接过匕首,眼神里藏着一丝狠绝,终于,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往她的方向刺来。
    顾怜英猛地惊醒,屋子里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她的鼻腔,使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些许。
    “顾姑娘醒了?”徐慧娘的声音传来,她定睛一看,这场景竟是似曾相识。
    徐慧娘见她醒了,拿了布给她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又给她递了杯茶。
    顾怜英接过茶盏,却听徐慧娘道,“说来,我与顾姑娘也是缘分,姑娘在我面前晕睡了两回呢!”她接过顾怜英的空茶盏,朝她笑笑。
    顾怜英苦涩一笑,“多谢徐掌柜。”
    “谢我做什么。”徐慧娘道,“不过是煮个茶罢了,我也只会这么点手艺。”
    此时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直裰的男子走了进来,顾怜英定睛一看,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场景月前她正经历过。
    白逸尘摸索着走到她床前,细细检查了一番她的身子,神色有些不大对。
    “白公子,我这身子可有什么大碍?”顾怜英问。
    白逸尘深深叹了口气,“顾姑娘,你可否同我讲讲你的百毒不侵之体是如何淬炼的?”
    顾怜英眉头微蹙,“我的身子与百毒不侵之体有关?”
    白逸尘抿唇,俊朗的脸仿佛一张石像,许久后,他点点头,“或许是的。”
    他道,“想来顾先生应该知晓逸书的体质了,他也有百毒不侵之体,只不过,他提炼的不成功。”
    “说起来,都怪我。”他长叹一声 ,“白家庄与医家纳兰家上一代有一段渊源,师父知晓白家有一对双生子,便想着其中挑一个做入室弟子,我与逸书感情甚好,不愿意与对方分开,所以师父便提议,让我们二人淬炼百毒不侵之体,谁淬炼成功,谁便成为他的弟子。”
    徐慧娘拧起眉头,“纳兰家当真小气的很,既然是双生子,两个都收了不就好了?”
    白逸尘道,“此乃纳兰家家训,若要收徒只能收一个。”
    “只能收一个?当真是个古怪的家族。”徐慧娘耸耸肩。
    白逸尘继续道,“原本当时,我与逸书一同淬炼,可谁知当日我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去了趟茅房,回来时赶不及与逸书一道,待再进去时,便见逸书晕倒在屋子里。”
    徐慧娘又要问,白逸尘便解释道,“百毒不侵之体的淬炼,需要上百年的无毒汁液少许,上千年的雪莲,以及各种名贵草药,单单收集这些东西,便要花费师父数十年的光景,这些药只够一个成年人淬炼,而当时我与逸书年少,两个人也勉强够用。”
    他道,“没想到我只是晚去了半步,逸书便晕了,师父说,药水还有些效用,让我赶紧钻进去,谁想后来我出来时,眼睛便看不见了。”
    徐慧娘再问:“这是为何?”
    白逸尘道,“药水其实分两断,一段为解毒一段为种毒,逸书进去时,正好是解毒段,而我进去时……,好在师父及时将我捞出,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这么说,这淬炼之法很是危险了。”
    “是的。”白逸尘道,“不过成效倒是也有,逸书自那以后便百毒不侵,而我双目虽已经毁了,其他感官却是异常发达。”
    “师父最终选了我,我想他是因为愧疚吧,将我带去纳兰山庄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研究如何医治我的眼睛。”
    顾怜英暗叹一声,怪不得白逸书对那宝藏那般执着。
    徐慧娘道,“原来传闻白家庄双生公子的盲眼并非天生,当年我知晓这个传闻,可是难过感怀了许久呢。”
    白逸尘微微一笑,“承蒙徐掌柜厚爱。”
    听完白逸尘所言,顾怜英若有所思:“白公子所言,可是想知道我在淬炼之时发生过什么事?”
    “是。”白逸尘道。
    顾怜英摇了摇头,“并没有,醒来时一切如常。白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要说?”
    白逸尘沉默了许久,好看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我只是怀疑,给顾先生淬体的人,是我那出逃的师叔。师叔出逃时,还卷了师父大量的珍贵药材。”
    “初初见顾先生的体质,我便有了这猜测。”白逸尘道,“顾先生有此症状,与这淬体脱不了干系,师父说,并非什么人的体质都适合淬体,若是强行淬体,怕是……”
    “怕是什么?”
    白逸尘道,“淬体的原理便是重塑身体,换了一副肌体之后,血液也要跟着换,一副血液在体内流转,大约能使用十年,若十年之后还没有新鲜血液更换,便会慢慢中血毒而死。”
    徐慧娘不解,“那你们怎么……”
    “我与逸书淬体失败,倒是没甚副作用,逸书只需每月服用还阳丹,以保元气即可。而我……”他道,“我倒是被毁了个彻底,只没了眼睛罢了。”
    怪不得师父说,世间之大,有得必有失,有因必有果。
    顾怜英坐起身,问,“我师父,当年为何出逃?”
    “听闻是为了一个南疆女子。”白逸尘道,“只是后来听闻那南疆女子已经死了。”
    顾怜英回想起自己醒来的那个药谷,虽草木盎然,各种药物都有,但极目而望,远处的林子瘴气丛生,分明是南疆境内。
    如此说来,她的师父应该是白逸尘师叔无疑。
    白逸尘拿出一颗丹药,道,“这是我师父炼制的血丹,应该能保你几年无虞,若是不寻新血换上,必死无疑。”
    “多谢。”顾怜英接过丹药,一口吞了下去,她原本早就死了,是师父给了她八年的性命,想来倒也够了,如今她活着,不过是想要探清自己的身世,若是最终查不出来,也便作罢了。
    一想起七王爷被换心一事,她问道:“白公子,王爷情况如何?”
    “王爷倒是遇到高人了。”白逸尘道,“就算是纳兰山庄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医术,竟能将一个人的心活活的换了一个,还能保证他能生龙活虎。”
    顾怜英一阵欣喜,“凭这一颗心,王爷可能康复?”
    “能。”白逸尘道,“虽不能如叶先生那般上蹿下跳习武打架,但简单的骑马射箭拉弓助跑,倒是可以的。”
    顾怜英长吁一口气,看来那人是真心要救王爷的,只是这是为何呢?
    “白公子,什么叫上蹿下跳?”叶鑫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梁上,正虎视眈眈地看着白逸尘。
    白逸尘只道,“看来叶先生的伤好了?”
    叶鑫倾身一跃,默默地落在了他身旁,微微一笑,“有你这个神医在,我岂会死?”
    白逸尘却很是嫌弃地往旁边站了站,“我可称不上什么神医,罢了罢了,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千里迢迢来青阳,竟是这么个待遇,实在是……”
    “白公子不如去我的茶馆坐坐?”徐慧娘也起身道,“我倒是还有好些药茶向白公子请教请教呢。”
    “白某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他二人便相携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顾怜英神色凝重,“叶兄,那人怕是与王府有渊源。”
    叶鑫蹙眉,“怜英是发现什么了?”
    顾怜英道,“我曾在王爷的书房中看了许多书,其中便有关于奇门遁甲机关术的,只是那一栏空着,只有几本初级的话本,所以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那人费尽心思救王爷,倒也不是没理由。”
    叶鑫道,“能将活人做成机关人的人,心思不比常人,更不能用理由二字来揣测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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