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舒服,为什么还要见客?”高加誉坐在沙发上,解开食品袋上打好的便结,揭开碗盖,把糖水递给老爷子。
    手上的动作进行着,嘴里亦喋喋不休的。
    “还有,方才那位g是什么人?我看他可不简单,说不定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你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哪一天被他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他数钱。”
    儿子对老子的数落丝毫不客气、不留情!赌神的脸面固然是挂不住的。
    “高加誉!你是专程回来看我,还是故意来气我的?Chad会是什么人?他就不能只是正经生意人吗?你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似个法盲那样行差踏错,最后落的个‘晚节不保’的名声么?咳咳……咳咳咳——”
    “阿哥,唔该你讲少两句啦!爹地,你没事吧?”焦急的高加玟伸手拍着父亲的背。
    “Sorry爹地,我只是太过紧张你!你有分寸就好,生意上的事情,我确实不应该插手。”高加誉的态度也软了下来,“趁热把糖水喝完,好的快一点。”
    “你细妹成人礼那天,Chad也到场了,他没有呆多久,你没印象也很正常。”高进说着,舀了一块炖的要化掉的雪梨送进嘴里。
    仨人闲聊间,听见庄静而推门进屋的声音,高家兄妹异口同声地喊了句“小妈”。
    “Clyde和Cammi都在家呢!”高太脸上挂着笑,扭头就吩咐Sara,“今晚做多几样大少和二小姐爱吃的菜。”
    “不用麻烦。”高加誉站起身,“我约了人,就不留下来吃晚饭了,回房拿个东西就走。”ρо㈡零㈡1.℃оΜ(po2021.com)
    待他匆匆从楼上下来时,高进已吃完糖水。
    “这么急着出去,又是因为关小姐?”提起关微,高父难得的平心静气。
    “嗯,”被问话的人步履一顿,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说:“Victoria今天过生日。”
    “周末有空,就带她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高进话一出口,倘大的客厅里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气氛有些诡谲,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高加誉那张五官分明、清隽俊逸的脸上眉头紧蹙,心中更是满腹疑团。显然,他被震慑到了!不确定这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安宁还是风雨过后的平静。他把茫然不解的目光投向场上的另外两位女士,才发现她俩眼里的惊讶可不比他少。
    “咚!咚!咚……”墙上的挂钟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耄耋老人那样铆足了劲儿地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敲响了整点的钟声。
    “这都6点了,还不走?换做是我,等得耐了,肯定生气。”说完,高进极不耐烦地冲着儿子甩甩手,像是在打发不受待见的客人。
    走出高宅,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时,高加誉都是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他两眼放空、大脑宕机,整个人如同一具丢了魂魄的躯壳,直到清脆的手机铃声划破了车厢里的宁静,他才回过神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他的人,自然只有关微了。
    “Clyde,你还没到吗?”Victoria已在俩人事先约定好的某情调餐厅里等了10多分钟。
    “I‘m  sorry  BB!临时有事耽搁了,你再等等,20分钟后我才能到。饿了就先上菜,不用等我。”或许连他本人都不自知的是,他的声线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有难以抑制的雀跃。
    电话另一头的关小姐,明显松了一口气。
    “好,我等你!不急,安全第一。”
    收线后,高加誉的唇角还噙着一抹浅笑——看吧!他的小女友向来懂事又体贴,才不会动不动就生气,更鲜少不问青红皂白就大发雷霆、无理取闹。
    以此同时,后知后觉的他总算反应了过来——高进一席话,其实是对他多年来的执着与坚持的让步。尽管,此时的他并不清楚老爷子怎的就突然开了窍,沉浸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喜悦当中的人亦懒得深究。
    “爹地,你终于都肯接受Victoria了,我好开心啊!”
    晚餐后,高加玟照例泡好一壶碧螺春上了二楼书房。
    “要不然还能怎样?”高进端起茶杯,靠近唇边吹了吹,轻啜一口。
    “不过,爹地实在搞不明白,那位关小姐到底好在哪?就连你都替她说了多年的好话。”
    “她好或不好,不是由我同你定论的。如今又不是旧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恋爱婚姻说到底,还是自由选择的好。虽然‘门当户对’那一说有它的道理在。但是爹地,越是处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掺杂其中的利益、物质等因素就更多,相对纯粹一点的爱恋根本就凤毛麟角,既不可遇也不可求。”
    “你的意思是,你大哥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纯粹的女人?”
    高加玟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你想想,阿哥在她之前的那些女朋友,哪一个的家里头不是有钱或有权的?她们也许人都还不错,受过良好的教育,谈吐优雅大方。遗憾的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让彼此安定下来。Victoria就不一样了,她出生于普通家庭,忍受得了人在低谷时的卑微;站在高处了,也没有麻雀变凤凰的‘目中无人’。”
    高小姐端起茶壶,往两个茶杯里续了茶,继续说:“她和我哥在这段交往关系中是平等的。赌神家的钻石王老五死缠烂打地追求她,她的心里有没有一点点的沾沾自喜,我不敢断言。就算有,也无可厚非。毕竟条件好的男人喜欢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为自己的好而骄傲呢?”
    “爹地,我敢打包票你一定从没见过我们家的公子在炎炎夏日里,挤在喧嚣拥挤的大排档,津津有味地嚼着栋企鸡和手抓排骨的场面。哦对,还有紫苏浸牛肉、古法咸骨粥……啊!不能想,一想就留口水。”
    “你见过,也去过。”高进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反问句。
    “是啊!我到现在都回味无穷呢!”高加玟莞尔一笑,“Victoria来澳门之前,在中山呆过一年。我们本来约好再下一次就去吃脆肉鲩的,谁能料到没几个月就遇上疫情了呢?”
    “爹地,你没发现吗?因为她,阿哥这些年过得最舒心最幸福。再说了,Victoria连续五六年都努力想要得到你的承认……”
    “好了,”高进捏了捏鼻梁,打断闺女未完的话,“再被你说下去,爹地就真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高加玟被逗笑,“那倒不至于,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得得得!爹地听你的。”顷刻后,他的眸色沉了沉,试探着开口:“Cammi,爹地赞成你阿哥的说法。”
    “嗯?”
    “Chad!别对他抱有幻想。”
    “你都听到了?”高加玟的脸立即像蔫了的花儿。
    “爹地不是有心偷听,是下楼时碰巧听到的。据我所知,程域早年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后来那个女仔不幸去世。他有好几年都过着游戏人间的生活,身边再没出现过固定的女伴,能和他沾上关系的女人,大多也都是一夜情对象。不过最近,他倒是有了新女友,似乎还挺上心。”
    高进之所以这么说,源于下午程域到访时,中途接了个电话。他没有回避,就在书房当着主人的面滑下了接听键。通话时间并不长,但他全程安静聆听、唇角含笑。
    “爹地,”高加玟苦笑,“既然你们都做了同样的判断,我好像也应当劝劝你,离他远一点?”
    程域是不情愿来找高进的!9月上旬从美返华,为了避免14天的医学隔离,他才无奈找上高生,借助他的人脉和身份才得以跳过一切门槛,直接入澳且允许自由活动。而对方提出的条件就是透过他的关系,达成与缅甸毒枭道陀之间的协作。
    高进靠赌场发家致富,他名下的资产不可能全部都是干干净净的。起初,他也贩卖白粉、从事色情等高收益交易。1999年底,澳门正式回归后,他倒真的响应起政府的号召,带头表率地做起了合法生意,在特区依法纳税、还在内地捐资助学,金库的数额却逐年递增。
    高枕无忧的日子被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打个措手不及!九个多月的经济损失居然要过去十数年的利润来填补。他在肉疼之余开始心烦意乱,某个午夜梦回的瞬间,竟然怀念起毒品高销的时代来。程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对接上的。
    诡计多端的老狐狸遇上披着羊皮的灰太狼,并无太多胜算。协议达成之前的几次较量,狐进狼退、狐攻狼守。倘若不是有求于他,程域多半连此次合作都不会答应。
    粤澳两地警方联合扫毒,事后,高进是心有余悸的。然而,大多数时候,野心总能战胜恐惧,尤其是在能拉人垫背的情况下。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完全无视他描绘的蓝图,长指在屏幕上划了下,就把手机贴近耳朵。
    “Babe,我在忙。”
    “Mr.Ko,以后的业务,你可以直接和道陀谈。”
    语气在“宠溺”与“冷淡”中间无缝切换。
    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有想要用心守护的人。”
    “高生好好休养,程某告辞先。”
    高进目送着离去的背影,细细品味着他对一个女人的态度和话语——甜蜜爱情来临时的化学反应大抵是相同的吧!不然他又怎么可能会在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年轻男人身上看到似曾相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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