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滴答一声指向了10点,商颜抬起头用手揉了揉酸涩的脖颈。
    今天算早的,商颜处理完了所有工作。周礼一份一份整理好,分出的机密文件放进了保险柜。
    等周礼出来,商颜已经穿上了外套,“爷,现在就回去吗?”
    商颜点头,整了整身上的西装起身就走。
    等进了电梯,周礼照常按住1楼和-1楼,电梯启动开始下降。
    突然,商颜不知为何伸手按住了98层,周礼愣了一下急忙问道:“爷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电梯停在了98层,商颜抬脚出门低声道:“你先下去,把车停到一楼。”
    又是这样,周礼应声默默关上了电梯门。
    这都第三次了,周礼莫名不解,也不知道商颜每次独自开车去了哪里,但作为合格的贴身助理,他只需要遵从命令。
    法务部一片漆黑,商颜顺着走廊往深处走去,果然在办公室的最角落还亮着一盏台灯。
    粉色的毛毯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头和半条手臂,她还在噼里啪啦地打字,眼睛盯着屏幕格外认真,身后墙角处还放着她的拐杖。
    商颜没有上前打扰,他站在走廊拐角处将身子隐在了黑暗中默默观察着卿纯。
    她足够上进,愿意吃苦,工作认真,态度积极,是个好员工。
    但不知能力是否能达到自己的要求,如果业务能力不够强,栽培了也很容易成为弃子。
    投资和回报是一种无法准确估算的东西,特别是在培养人才方面,就怕养出一头白眼狼。
    商颜在公司里物色过好几个男员工想培养进高层,但无一例外都放弃了,因为他发现男性很难被完全掌控,涉及到的经济利益太容易策反他们。
    所以,商颜才看中了面前这个女人。
    女性和男性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更加感性,当给足了经济利益时,她们会开始寻求情绪利益,并且不会轻易背叛心中的感情。
    说白了,女人更好掌控,并且因为情感会为他持续付出。
    选她吗?花点时间慢慢调教起来。
    大概要花多长时间呢?三年,三年够吗?或许先用一年的时间来试错,如果不行就立马抛弃。
    商颜仔细权衡着利弊,他完全没把卿纯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卿纯只是一件待验的备用工具。
    时间滴答滴答得过去,卿纯打完最后一个字深呼吸一口伸了个懒腰,终于写完了。
    关电脑,穿衣服,拿好拐杖关门离开。
    电梯到达一楼,她习惯性得扫视了一圈寻找某人的身影,可惜今天他不在。
    应该早就走了吧,卿纯默默猜测,他们下班的时间也不会总是一致。
    又下雨了,卿纯推开大门走到室外,今天的雨比昨天更大,哗啦啦得还打起了春雷。
    还好她带了伞,只可惜今天没办法还给他了。
    打开手机打出租,卿纯盯着屏幕艰难操作着,颤抖的手指还是没办法一下子点完,正当她滑动屏幕之际,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悄然靠近了她。
    车窗降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车。”
    卿纯猛地抬头正好与商颜对视,“周………周先生?”
    商颜神情依旧冷淡,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不喜欢重复。”
    卿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绕到副驾直接坐了进去。
    车子在熟悉的道路上行驶,京城的雨夜冰冷刺骨,但车子里很暖和,热得卿纯脸蛋红红的。
    “周先生这么晚了还在,我还以为你走了呢,你不会在专门等我吧?”
    卿纯看向他的眼神怀疑中带着些期待,商颜眯起的黑眸扫过她,冷漠得吐出一个字:“伞。”
    眼底的期待在惊愕中逐渐变成了尴尬,卿纯拿起手中的黑伞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抱歉,我应该白天就送上去还给你的。”
    商颜没回应,单手扶着方向盘放缓了车速,“一直加班,法务部有这么忙吗?”
    “很忙啊,最近有个很棘手的案子,虽然出了好几个方案但总裁那边都不满意,所以我只能加班加点研究。”
    “那你研究出什么了?”
    “与其一直扑在案子本身的经济纠纷,不如换个角度在对方后背捅一刀。”
    “哦?”这样的说辞一下子提起了商颜的兴趣,“仔细说说。”
    “这件案子是集团旗下的一家医药公司与英国的一家连锁养老院有合作业务,向那边提供定向医疗仪器服务。这份合作原本就是为了和意大利的总公司达成深度合作,所以不管是服务内容还是服务价格都给到了很大的优惠,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英国那家分公司收到租借的仪器后扣下了。并且合同里明文规定,我们会以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优惠价格成为独家赞助商,但那家分公司违反了规定签订了另一家医药公司。”
    “我知道这件事。”商颜回复,“去年年末的事情,已经在英国起诉,对方一直以各种借口拖延开庭,并且仍未归还医疗仪器,那批器械总价值8000万,时间拖得越久产生的损失就越大。”
    卿纯点头继续说道:“因为国内商业法和英国的商业法有出入,跨国调证的周期很长,所以那边根本不怕拖延我们,这是合理合规的。而且就算开庭,我们主张的赔偿金额也有上限,几乎就是赔本买卖。”
    商颜神色渐冷,这件案子经历了这么久他早就清楚里面的问题,所以才如此焦头烂额。
    他甚至都被磨掉了所有耐心,哪怕认了栽,也必须及时刹住损失。
    “那你刚刚说换个角度是什么意思?”
    卿纯顿了顿开口有些犹豫,“我是在去年11月份的时候拿到了律师资格证,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一封简单的邮件而已,我就成了律师。”
    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答非所问,但并未打断她。
    “我有一个学长,和我一样都是金融系法律,他很厉害。不,应该说是个对数字相当有天赋的人,他接过的商业经济纠纷案几乎没有败迹,我很崇拜他,但就是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律师却突然放弃了当律师。”
    商颜看了一眼卿纯,当她提到那位让她崇拜的学长时,那双眼都闪出了光。
    “他明明跟我说过,成为律师是他曾经做梦都得不到的梦想,所以当他得到机会的时候愿意付出十万分的努力去完成梦想,但是最后他把到手的梦亲手摔碎了。我问他为什么?他却问我为什么律师并不正义。”
    她很疑惑很好奇,像是在求问商颜。但谈及这位学长,眼底又满是怜惜般的,似乎特别在意他。
    他比她年长,懂得的道理自然也比她多,商颜多了几分耐心说出了自己的解释:“在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的职业最原始的内在驱动力就是利益,律师也只是一份职业,所谓正义,不过是按照法律层面来定义的正义。”
    是啊,所谓正义,都不过是被人制定好的规则来定义的。
    没有绝对的正义,也没有完美的好人。
    “学长说,遵守程序正义是一个律师的底线。我们区别于其他的普通人,知晓更多的法律漏洞,也就更懂得如何违法,所以绝对不能走结果正义的路。”
    漫长的黑夜,漫长的沉默,直到他们再次停在高架下的红绿灯路口。
    “你当初是为了什么学法律?”商颜开口了。
    卿纯顿了顿,“高薪,体面,以及能一直维持向上的热爱,我很喜欢辩论,特别喜欢在博弈过程中分毫必争的紧张感。”
    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热情和理想高于一切,但商颜也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野心,甚至和她同样喜欢博弈。
    但现实会消磨她的,这样的简单纯粹迟到会被侵染磨平,惋惜并不能给他带来利益。
    “你给我的回答里我并没有感觉出来你对程序正义有多坚定,所以你才加班到现在写了一份提案是吗?”
    卿纯紧张得衣角都快扯烂了,商颜有多擅长看透一个人,她就有多恐惧。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在学校的时候学长会帮助我引导我,可后来他放弃律师行业离开了我,再也没人教我。可我始终记得他说的那些话,法律被制定的初衷是为了正义,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所有的程序都是为了提高通往正义的可能性。如果在法律面前耍滑头,那就违背了自己成为律师的初衷,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
    此刻的卿纯在商颜眼里单纯幼稚到了极点,一个找不到方向依托的小女孩儿,迷茫得摸索着未来道路,这更让商颜觉得容易掌控。
    只不过,他不怎么喜欢她嘴里的学长。
    “你很在乎那个学长?”低沉的声音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醋意。
    “嗯,学长是个很好很温柔的男性,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温柔?商颜猛地踩住不经意间松开的刹车,劳斯莱斯晃了一下刹在了原地,红灯。
    “如果你追求真正的程序正义,大可不必留在这里,比起商业职场你这样的思想更适合留在法院,也不需要我来教你。”
    商颜应激般得用最冷漠的态度回应卿纯,他不温柔,也不会对任何人施舍温柔。
    果然,卿纯闭嘴了,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下了高速就离卿纯的租房不远了,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雨却越下越大,大到连雨刮器都快刮不来。
    “下去!”
    商颜毫不留情得赶人,丝毫不顾车外瓢泼的大雨。卿纯原本就是想今天还伞的,但这么大的雨她只能继续借着。
    “谢谢周先生今天又送我,这把伞可以再借我一天吗?”
    伞?商颜此刻很不开心,他不想借给她伞。
    “放下,出去!”
    男人绝情,卿纯也不敢多求,默默放下雨伞开门下车。
    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长发,因为拄着拐她连跑都不行,只能硬扛着大雨远去。
    这个点,小区还亮着灯的住户都很少,路上行走的也就只有卿纯一个。
    雨水几乎打湿了全身,她艰难得往前走,以为就这么淋着回去的下一秒,头顶突然多出了一把黑伞。
    “周先生?你怎么下车了?”卿纯惊讶极了。
    “哪一栋。”
    “呃………9栋,就在前面。”
    “走快点,别浪费我时间。”
    那张冷脸一如既往得不近人情,但他下车那一刻卿纯就知道他心软了。
    两人走到9栋,再次等在电梯前,卿纯低头含笑又忍不住多话起来,“周先生人真好,明天请周先生喝咖啡,还是冰美式可以吗?”
    明明刚刚还被他训斥得话都不敢说,现在又腆着脸对他笑,心理承受能力够强。
    “爱丽丝小姐,我只说一次,以后不要对我答非所问。如果你想让我教你,那就时刻记住我说过的话,懂吗?”
    卿纯木木得点头,商颜说完转身就走,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突然抓住男人的手,“等一下!”
    商颜回头,盯着被抓着手腕好像更加生气了,卿纯尴尬得立刻松开他,“Rico法,那家养老院存在诈骗行为,我们可以暗中委托在英国本地的第三方律师事务所对养老院提起诉讼。”
    商颜愣了愣,毕竟不是法律专业,他没听懂,“详细点。”
    “Rico全称《受敲诈者影响和腐败组织法》,那家养老院内部管理存在超出市场价格两倍的收费标准,不过过高收费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构成诈骗。但我可以把这个案子从过高收费抬升到跨州非法贸易,即适用于Rico法的诈骗案,能追回最高三倍的损害赔偿。”
    “你是想拿这个把柄威胁他们?”
    “嗯,比起违反商业合同,经济犯罪更加严重,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几个月都毫无头绪的案子卿纯几句话就完美解决,法务部四五十人的团队都比不过一个实习生,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你的提案很好,周五的总结会议前提交上去。”
    这种方式虽然有违商业法原则,但只要能达成目的,商颜并不在乎程序正不正义。
    但卿纯显然不这么想,因为想拿到这个把柄,她必须做出违反律师原则甚至触犯法律的行为。
    “我没想好。”
    “因为觉得违反了程序正义?”
    “嗯。”
    “那如果我告诉你只要这个提案被通过并且成功,你就能立刻被录用转正呢?”
    卿纯抬头,棕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却满是迟疑。
    商颜看着她沉默几秒后继续说道:“只要能对公司利益作出贡献,公司内部升职通道会一直为你敞开,难道你的野心仅限于此吗?”
    利益,名誉,高位,这个社会最看重的一切她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
    只需要抛弃一点点原则,只需要违背一点点良心而已。
    “我………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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