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没指出并纠正上司的错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阳陵屯里的人,发现了麻七突然暴富后,开始起了疑心,便让丁文丁武两人跟踪他。”
    “但两兄弟跟踪麻七却一直未出阳陵屯,屯里人也说麻七在屯里基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导致所有人都这样认为,那就只能说明他们确实在阳陵屯看到过麻七,或者说能证明麻七这段时间就在屯里。”
    “可事实上,这个时候,麻七已经偷偷到了京城。屯里人又是怎么见到他的。而且他既然已经富有,又为什么会跑去京城当一个富商帮工?”
    “京城寻常帮工一月不过几钱银子,买五石散的钱都不够,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这不符合常理。”
    邢如明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麻七到京城帮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早就策划着要杀丁文丁武,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
    “非也。”顾予小声纠正了上司的错误,偷偷瞥了一眼老邢,见他面皮微抖。无语。
    头儿,你理不清思路,闷着听我推理就是了,老是出声打断我做什么。人菜,瘾还大。
    硬着头皮继续道:“麻七悄悄到京城,但又伪装成还在屯里的假象。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而且屯里有他忌惮的人,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场戏。”
    “要扮演一个不经常露面的人,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需要他的妻子定期安排‘他’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就行。”
    “所以他才利用麻七或者与麻七身形相貌的尸体刻意营造假象。但尸体终归是尸体,时间一长,就会腐化,会出现尸臭。”
    “而周寡妇的坟地,正是绝佳的养阴之地。这也就不难理解,这个麻七的尸体又为何在周寡妇的墓中被发现。”
    “中啊!”
    邢如明如梦似醒,一拍大腿,有些兴奋:“我知道了。真麻七突然发了财,被贼子惦记,然后假麻七夫妻合伙杀死了真麻七。”
    “当他们意识到被盯上后,担心事情败露,就利用真麻七的尸首制造假象迷惑众人,刻意制造不在场证明,再对前来盯梢的人痛下杀手,把丁文丁武两兄弟变成猪,完成了借刀杀人。”
    我的逻辑是这样的吗?
    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顾予头疼,他遇到了前世也没解决的世纪难题,如何委婉地提示上司,你个菜比搞错了,不懂别瞎指手画脚,把我们带沟里去。
    关键时刻,万年县衙的捕快提出疑问:“那丁文丁武两兄弟身上的阴邪之气怎么解释?”
    邢如明不满,以势压人,摆摆手,哼道:“假麻七夫妻两人天天跟真麻七的尸体在一块,身上带着些阴煞鬼气也是很正常的事,这一点无需深究。”
    顾予趁机顾左右而言他,借机弥补:“大人,昨夜这义庄中发生了偷尸案,小民认为,这件案子的关键节点,应该就在这具麻七的尸首上。”
    这次,他吸取教训,不给老邢自由发挥的时间,赶忙道:“丁周氏坟墓中麻七的尸首取出当晚就有人前来盗尸,前后不过几个时辰时间,说明盗尸的贼子信息灵通,定然就在阳陵屯。”
    “而且小民听兄长说,昨晚与他交手的盗尸贼子乃是女人。阳陵屯不大,都是相互熟识,会飞檐走壁,恐怕就只有麻七这位刚刚娶回家,又罕有露面的妻子嫌疑最大了。”
    “更何况林道长是这屯里有名的阴阳风水先生,实力高强,有他镇守,还敢有人动歪点子。说明他们要么是修为高深,不将林道长放在眼中,可昨夜来人并非如此。要么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偷。如此,也越发说明了这具尸体对他们极其重要。”
    “依小民所见,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弄清楚义庄这具麻七的尸体,身份到底是谁。”
    “有道理!”
    邢如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疑惑,刚才你不是说这尸体不是麻七的吗,这又是整哪一出,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将皮球踢给了顾予:“那你认为现在该如何处理?”
    “解剖。”顾予郑重道:“如果变猪的妖术是假麻七夫妇所为,他们定然擅长人皮变化之道,寻常验尸很难得出结论,必须解剖,甚至是开颅才行。”
    邢如明同意,指着万年县衙的人安排道:“仵作,赶紧解剖,照他说的办,刚才你就在那磨磨唧唧干啥。”
    仵作无奈道:“大人,解剖尸首需要县令同意,报府衙备案才行,这是规矩。”
    邢如明一拍桌子,怒道:“老子说了,这案子是我们镇邪司主办,跟你们县衙有毛关系。我们镇邪司就没这规矩,这我说了算,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仵作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位捕快,只见他二人扭头或望天或低头,知道靠不住,叹了一口气,当即从包袱中取出了吃饭的家伙,开始准备。
    顾予对麻七脖子上的血线耿耿于怀,补充提醒道:“仔细验验他脖子上那条血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专业的事专业人做,解剖不是砧板上的肉,可以随便乱砍,慢工出细活。
    仵作一行,与刽子手、扎纸匠、二皮匠被统称为捞阴门的行当,俗称四阴门,由于长时间和死尸打交道,形成的禁忌规矩极多。
    只见他从包裹中取出一枚香丸含在舌下,又取了棉塞和林道士要了香油,将鼻子堵住。之后,又在棺木四角点燃麝香、川芎、细辛、甘松四香……
    由于要解剖验尸,准备过程极其繁杂。
    顾予等人退开,等待对方验尸结果。
    见众人不再论事,原本已离开的周掌柜走了进来,瞧见顾予顺手拿出一个包在油纸里的包子大口大口啃着,胃口极佳,一点不受死尸棺木影响,像是饿极了的样子,奇道:“顾兄弟,二柱子没有为你准备早饭?”
    顾予这时还在思考这案子里的其他疑点,没空搭理他,随口应付道:“酒楼没见人。”
    “这个惫懒泼才。”周掌柜皱眉,骂道:“先前他说睡了一夜走廊,寒气伤了身,浑身难受,我怜他身子骨虚弱,让他守着酒楼,他就守成这样?”
    向顾予道歉后,走到门口,唤来一人,叮嘱道:“你去酒楼喊丁二柱,告诉他速速准备一桌上好的酒菜,若再偷懒,我定饶不了他。”
    “咦,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
    突然,仵作发出一声惊呼,满是不可思议,旋即又有恍然醒悟之感。
    “发生了什么事?”
    顾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走过去。
    一旁的众人凑了过去,就连原本置身事外的听天监假公子亦移步过来。
    探头看去,只见棺木中,原先麻七的头颅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用何材料制成的人皮头套和一个满脸刀疤的头颅。
    同时,棺木中的尸身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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