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和景瑟的生母,都曾在慕大先生身边学过琴、瑟,当年来往十分的密切。
    景瑟曾听白府伺候过母亲的人提起,梅妃梅良玉在闺阁里的时候,时常和白素梅一起赏花赏月,偶尔还会一起出门踏青,两个人情同姐妹。
    后来,梅良玉在听闻白素梅要入宫为妃的时候,还曾笑着说,“我同白姐姐当真是有缘分,我们往后会一直在一起。”
    因为梅良玉也要入宫。
    这是身为大家族女子难以逃脱的宿命。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陈太后会给白素梅指婚景秉之,也没想到定燕帝对白素梅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景瑟总觉得这件事情过于怪异,母亲的言行和举止像极了昔日的无垢皇后,若是真的想要攀上定燕帝,以母亲的才智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而且,前世的她在模仿无垢皇后这个人的姿态上,完全不如当年的母亲,她都能让定燕帝为自己办了不少事,又何况是母亲呢?
    这些往事掩盖的太久,想要揭开真相太难了。
    景瑟看着不远处的梅妃,她一直都明白,梅妃对母亲和景家是有怨怼的。
    梅妃这些年来在暗中挑拨景温贤和景温宁的关系,让景温贤做了很多错事。若是事情闹大了,会倒霉的不止是景温贤,还有景温贤背后的景家。
    景温贤虽然是庶女,可她却是景家的孩子。
    当年,景家出事后,梅家没少掺和在里面。
    景瑟开始猜测,梅妃到底是为什么恨极了景家,会不会和定燕帝是一样的原因呢?
    这场烟花转瞬即逝,而夜里景瑟也歇在了景温宁的寝殿内。
    景筝有些困乏,早早的歇下了,而景瑟却因为想着事情,所以一直未曾合眼。伺候在景温宁身边的桃月见景瑟屋内的灯一直亮着,便告诉了景温宁。恰好景温宁也没睡着,便主动来和景瑟说话了。
    景温宁到来的时候,景瑟还有些错愕。
    “小丫鬟年纪小小的,怎么还会失眠?”景温宁走到景瑟身边,笑着问,“是在担心良国公吗?”
    景瑟知道景温宁在担心自己,所以也未曾有太多的隐瞒,“齐王在平州多年,早已经扎了根。这次他去平州,必定会遇到麻烦。”
    即使裴长庚想瞒着景瑟,可景瑟依旧从杜柴的嘴里听到,裴长庚在去往平州的路上,没少遇见麻烦,还遇见了好几次的埋伏。齐王虽然在大牢之中,可齐王的余孽却不愿意投降,他们知道无论怎么样都是死,所以不如反抗到底。其实这件事情的确是个麻烦事,但是定燕帝拨了不少人手给裴长庚,还赐了裴长庚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宝剑。但是再多的保护,却依旧害怕有些意外。
    狗急还会跳墙,又何况是这些人呢?
    “他一定会没事的。”景温宁吩咐人送安神的汤羹进来,端给景瑟又说,“等你祖父回来,就选好个好日子把你们的事办了吧!”
    “若是你祖父那边一直不能定下,其实也不用等。”
    景瑟接过景温宁递过来的东西,不解,“怎么这么急?”
    “你和白睢的事情。”景温宁琢磨了会,“我知道了。”
    景瑟握着白瓷描海棠的碗,一时怔住了。
    她的手指生的纤细,此时在烛火光下,手指竟比白瓷碗还要白皙上几分。
    “白睢这段日子一直来看我,总和我说起你母亲的事情。我想,他对你怕是……”景温宁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孽!”
    景瑟苦笑,还好今日在陈太后寝殿外的事情没有被人知晓。她虽然不在乎外人怎么猜测她,可是却不想她连累裴长庚的名声,这个人就该一直高高在上,什么事情都干干净净,不要被这些污秽的东西连累。
    “我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我还是得告诉你。白睢自幼没什么人关心,是你的母亲教他分辨是非,是你的母亲告诉他黑和白,所以他很依赖你的母亲。”景温宁琢磨了会,又说,“他怕是对你母亲有其他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不对的。”
    “我母亲知道吗?”景瑟问,“知道白睢在想什么?”
    “或许知道吧!”景温宁想起昔日白素梅曾对她和白睢说的话,就想着白素梅约摸是知道且一直在纠正的。
    白睢太过于依恋白素梅,以至于把这种亲情当做了爱慕。
    “我知道姑母你要提醒我什么,姑母你放心,我对白睢没有任何感情,包括所谓的兄妹之情。”景瑟对景温宁认真的说,“他这个人接近你,也是不安好心的,你得提防着。”
    景温宁是个不擅长说人是非的人,其实想要说破白素梅和白睢的事情,她已经觉得很对不起白素梅和景瑟了。但是,碍于景瑟的幸福,她不得不提起这些事情,好让景瑟看的更透彻一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听闻他性子暴戾且喜欢乱杀无辜。”景温宁叹了一口气,“当年好好的孩子,怎么会长成这样。”
    景温宁如今在宫里的地位比梅妃还高出一些,所以想要打听消息自然也比从前简单。即使景温宁不去打听事情,也会有人想讨好她,主动来告诉她。
    景温宁听闻这段日子白睢杀了太多无辜的人,就前几日有个小宫女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了白睢刚走不久的地方,结果这个小宫女几日后就淹死了,她的口鼻之中据说塞满了茶叶。这种小事自然不会惊动定燕帝,而陈太后也只是说是意外,所以即使大家都知道是白睢做的,却也没有办法。宫里的宫人们太多了,死一个两个,其实都很正常。
    来告诉景温宁这个消息的人,原本是想替白睢说好话,说白睢在宫里的权势是如何的高。结果景温宁却也从这件事情里看出来,白睢的性子太过于扭曲,必定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我听人说,树木小的时候若是弯曲了,还能固定掰直。但是树木自幼就是弯曲的,长大了也就再也改不了了。”
    景瑟又一次嘱咐景温宁,“姑母,往后离白睢远一些。”
    景温宁点了点头,“姑母知道,只是姑母担心你!”
    “我没事。”景瑟看着景温宁笑了笑,“他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嗯!”景温宁也知再说这个话题并不好,便转移了话题,“再过几日,宫里怕是又要热闹了。”
    景瑟好奇的问,“宫里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陛下要扩大梨园。”景温宁回答,“就你之前带我去的那个废弃的院子,据说也要好好的修葺起来。”
    景瑟皱眉,“修葺?可是……”
    定燕帝一直嫌弃这个园子晦气,说是大楚的侄子烧死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如今要修葺了呢?
    “据说那座院子被人称作囚蛟院,不过因为梨园要扩大,所以无论是囚蛟还是囚什么也好,总是要重新修葺起来的。听人说,会改成似岁斋。”
    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
    “不过无论这个院子改成什么名字,你都不要再去了。”景温宁嘱咐景瑟,“我和你曾在那边的事情,你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景瑟疑惑,“有人问过姑母曾出现在那边吗?”
    景温宁点头,“虽然没有问我,但是问过蓝嬷嬷。”
    景温宁隐隐约约的觉得,似乎有人想查探那一日到底是谁弹奏的瑟。
    “我知道了,我不会过去瞧热闹的。”景瑟知道这一次修葺,必定会有不少地方会焕然一新,有人会觉得新奇去看热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我又不是常常入宫,即使想去瞧,也没机会啊。”
    景温宁嗯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这一夜景温宁总是担心会发生事情,所以天亮她便主动的吩咐人送景瑟出宫。
    景瑟问景温宁真的不用跟陈太后去请安的时候,景温宁说她会告诉陈太后,景瑟担心小姚氏的身子,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
    景温宁不愿意景瑟和陈太后有太多的接触。
    景瑟点了点头,“听姑母的!”
    送景瑟出宫的人,是桃月。
    桃月是前段日子从内务府送到景温宁身边的小宫女,她的模样生的普通,但是性子却很好,而且心细,伺候的景温宁很满意。所以这次,景温宁才让桃月送景瑟出宫。
    只是在途中,遇见了童泚。
    童泚似乎也要出宫,所以干脆和景瑟同行。
    他并不是个健全的男子,所以两人即使走一段路,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我听闻四小姐的母亲擅长琴瑟,敢问四小姐擅长什么?”童泚像是自来熟一样,问了景瑟这个问题,“四小姐只擅长绘画吗?”
    景瑟的脚步并没有因为童泚的到来而显得匆忙,她依旧是方才不急不缓的样子,“我和母亲不一样,我并不通晓音律,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
    童泚闻言,淡淡一笑。
    童泚的模样生的淡雅,笑起来的时候更有几分肖似女子,弯弯的眉眼看着人的时候,似乎永远都饱含深情。
    即使他是个男子出生,可若他真的扮上女子,或许会比真正的女子,更为吸引男人们的目光。这样的童泚,似乎与身俱来就带着一股女子的媚/气……这种东西若是出现在别的男子身上,肯定会显得有些女化了,可在童泚的身上却多了几分神秘,没有半点违和。
    他长的太好看,也太美了。
    “四小姐这话怕是客气了。“童泚依旧在试探,“过分的谦虚,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景瑟闻言只是笑了笑,“我母亲虽然擅长琴棋书画,却也并不是样样精通。我听闻昔日的无垢皇后,她在琴棋书画上,尤其是琴瑟上面,堪称大家。不过,在梨园的那位小皇子,据说是无垢皇后曾养过一段日子,可惜他却是什么都不会。”
    “可见,有的时候,并不是身边的人会什么,就能学到什么。”
    景瑟说完,又故作失言的样子,“抱歉,我……说错话了,督主请勿要责怪。”
    无垢皇后是大楚的公主,她嫁到大燕后,大楚送来的质子也被她养过一段日子。据说这位小皇子在大楚的时候,也曾跟在无垢皇后身边一段日子,只是这位小皇子并不出众,不似无垢皇后那样什么都很耀眼。即使死在大火里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记得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到底擅长什么。所有人都记得,他是大楚的皇子,至于其他便没有了。
    “为什么要责怪你?”童泚像是有些好奇景瑟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人,所以也问了出来。
    景瑟回答,说自己听闻梨园要修葺了,听宫人们说起了这座院子里的事情。
    因为好奇一直想着,所以方才口不择言了。
    童泚闻言,莞尔,“即使这小东西学会了无垢皇后会的东西,又能怎么样呢?大楚不在了,他的存在就是碍眼的。其实死在大火里于他而言,是一件好事情。若是活着,那可是比死了还要可怕呢!”
    “活着,就得面对大楚不在了,亲人们全部死了的消息。不知道四小姐可曾听说,大楚灭国的时候,宫里的宫人们还有妃嫔,都在城墙上往下跳,有些人怕自己摔不死,还特意蹦进了护城河里。他们是在以身殉国,是在告诉众人他们的宁死不屈。大楚城墙外,鲜血流成了一片,死的人太多,最后血都黏在青石地上,几场大雨都没有冲刷干净。”
    “但是我觉得,死了,总比活着好。死了一切都干干净净了,而活着的人,面对的一切,是绝望。”
    童泚说这些的时候,风轻云淡,似乎在评论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他的这些话语,让景瑟想起了前世景家覆灭的时候,她心里也曾这样想过。死了,一切都不知道了,活着却还要面对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景瑟总觉得囚蛟院里的那位大楚的皇子,或许还没有死。
    又或许,童泚还认为这位皇子。
    不然,怎么会如此的身临其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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