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在月露居辗转了几日,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便听到了一个更心塞的消息。
    柳橙茵好像也跟着父亲一起去办差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濯现在到底在追查什么案子?到底是牵涉了皇亲国戚还是地方巨贪?还是有什么武林人物涉案,所以才要调动武功好的陈濯过去?
    朝露和夏音看如姒实在煎熬,便主动提出要传信给伯府问问燕萧。燕萧回信倒是很快,只是跟没说也差不多,打发了明绿樱身边的大丫鬟过来安抚如姒,说来说去就是陈濯有要紧的案子要办,叫如姒不要担心。
    如姒知道问不出其他细节了,便叫人拿了些细点和软缎送给现在在府里开始安心养胎的明绿樱,强颜欢笑地把人送走。心里自然还是把陈濯埋怨了无数次,强忍着心绪把自己关在房里整理嫁妆,只是叫陈润继续留神着,有了消息就第一时间禀报。
    四月十一,春闱终于放榜。
    陆懋的兄长陆思和石仁琅都中了贡士,只是陆思名次靠前,而石仁琅则是位列倒数几名。
    同一天,也是九州绣送货的日子,如姒的嫁衣、盖头、婚房铺盖皆做好了送到了月露居。鲜亮灿烂的大红丝缎又轻又软,上头用金银二色的丝线团团绣出灵动精致的蔷薇花纹,领口和袖口皆用金线加织了如意双喜纹样。盖头也是同样的如意纹锁边,金线蔷薇花在中央。
    如姒拿在手里来回看了几次,脸上的笑意却淡的很,两道娟秀的娥眉始终舒展不开。
    正好朝露领着桓宁伯府新送来的丫鬟过来见礼,看见如姒这样便轻轻咳了一声:“表姑娘。”
    如姒随手将那盖头放下,弯了弯唇:“朝露姐姐。”
    朝露屈膝微微一福:“表姑娘,三夫人知道您身边丫鬟不多,又挑了两个给您送来。”向外招了招手,便进来两个中等身材的丫鬟,看年纪比采菀更小些,也就十三四岁,二人面容有些相似,行动之间十分规矩有礼,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两个丫鬟齐齐一福:“奴婢品红,品蓝,给姑娘请安。”
    如姒点点头:“采菀,拿两个红封。带她们出去安顿吧,差事起居什么的,你做主就是了。”
    采菀和朝露对望了一眼,知道如姒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但也确实没什么言语能多劝解,各自屈膝福了一福,便出去做事。
    又过了几日,陈濯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但如姒的备嫁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按着大盛官家女儿出阁的惯例,如姒应当举办一次花会,邀请自己的闺中姐妹吃茶添妆。
    池氏找如姒提了两回,意思无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请陆惠过府,继续与陆家交好。但如姒自己却兴致缺缺,论交情,她关系最好的莫过于采菀和朝露,若非说身份相当的亲戚,那就是明绿樱和燕萱了。但如今明绿樱怀孕已经七个月,不便出门,燕萱最近则是去了江州,并不在京里。至于陆惠石琳琳这些人,如姒根本没有兴趣多见。
    池氏并不知道陈濯那边的变故,因为大婚之前男女双方不见面本来就是寻常的。但如姒自从四月初景福寺一行之后就心情不好,濮家上下倒是都感觉到了,池氏也不敢多跟如姒说什么。
    直到四月十六,如姒收到了一封没有料到的帖子,才匆匆办了所谓的花会,陆惠石琳琳什么的请不请都由着如妍如姝去折腾,而她自己真正想见的人只有一个——柳橙茵。
    ☆、第79章 七十九
    柳橙茵发帖子接帖子,都是挂着一个闺中朋友添妆的的名头。如姒只想着说这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借口罢了,谁知柳橙茵上门的时候还真是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那是一对玲珑阁的金蝴蝶押发,尺寸很小,做工却精致的很。如姒看见不由怔了怔,那蝴蝶的样式,分明与先前生日时陈濯所送的红宝石双蝶金发梳是一样的。
    如姒心里的疑问太多,见了这蝴蝶倒静下来了,将原先要问的都压下去,伸手接了:“柳姑娘破费了。”
    柳橙茵还是穿着那日景福寺相见的那一身橘红纱裙,只是活泼俏丽的脸上神情很有几分复杂,既没了怨愤与怒气,也不是得意地过来冷笑挑衅,取而代之的竟是带了几分沮丧的平静。
    “这钗子我原本也不想要了。”柳橙茵撇了撇嘴,垂下眼皮,“既然他到死都只想着娶你,那就希望你们过的好罢。”
    如姒只觉得自己心里轰地一震,全身都好像触电一样又是发麻又是发紧,立刻上前一步抓住柳橙茵的手:“你说什么?他怎么了?”
    柳橙茵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不情不愿地将如姒的手推开:“他没事,就是前天抓贼的时候中了两枚暗器,现在已经回来养伤了。”
    如姒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只觉得自己膝盖都有些发软,向后退了一步扶着采菀的手定了定神,才顾得上叫人上茶点招待柳橙茵。
    柳橙茵也不推辞,吃了两口茶,才给如姒大致解释了一下过去几天的事情。
    简单地说,就是之前有一起陈濯在京兆衙门经手处理过的悬案,案子里涉及到了一些江湖人,似乎跟陈濯与柳橙茵学轻功的师父有些关系。那案子原本已经暂时封存,但前些天忽然与宫里出了一件事扯上了些关系,具体的细节柳橙茵也不知道,总之陈濯和另外两个武功比较好的捕头就被连夜派去追查。
    后来在追击盗贼的过程中,陈濯曾经中暗器昏迷过,那个时候半昏半醒,一直在叫如姒的名字。后来成功找到了解药,也就有惊无险的在鬼门关上又转回来了。陈濯比柳捕头父女要晚两日回京,所以就特地拜托柳橙茵先过来跟如姒说一声。
    如姒默默听完,一颗心上上下下了几回,终于重又落定,起身一福:“柳姑娘,多谢。”
    柳橙茵看了如姒一回,终于还是转了脸,轻声道:“其实,头一回见你,我就知道师兄他……”顿了顿也站起身来,“算了,话我带到了,钗子给你添妆,我走了。”
    如姒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却也没什么话可多说,只能垂首再福,送走柳橙茵。
    两日之后,陈濯终于回到了京中,与如姒约在蒲苇记相见。
    陈濯给陈润传了话之后先去京兆衙门交代了些事情才过去蒲苇记,却不料前后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如姒就先到了。陈濯进门时,如姒正站在窗前,背对门口。水绿细绫衫子配着浅月色的纱裙,少女亭亭玉立的身形仿佛又清减伶仃了不少,腰间的翠玉绦子明显松了许多。
    陈濯轻轻咳了一声:“如姒,我回来了。”
    如姒的肩头微微一震,然而并没有转回身。
    陈濯上前伸手去扶她的肩头:“如姒。”
    如姒犹自不肯转身,将他的手拂了去。
    陈濯在她身侧,已经能看见那秀丽的莲瓣小脸上泪珠晶莹,而下颌的线条也是过于明显了些,全然不像待嫁少女应该有的欢喜丰润。
    “别哭,我回来了。”陈濯柔声道,同时将如姒扳过来转向自己的方向。
    如姒这才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他,俊逸轩昂的脸庞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而深邃的眸子温柔依旧,她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身形端直削正,并没有什么受伤的样子。
    如姒开口便带着泪意:“你还知道回来见我?”
    陈濯伸手将如姒拉进怀里:“恩,让我抱一会儿。”
    如姒听他声音温和之中似乎带了许多疲惫,埋怨的话便咽了下去,闭了闭眼睛,泪水又像断了串的珠子一样滚落,同时乖乖顺着陈濯的动作,依进他怀里。
    这次分别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比年前那次一个多月的出差要短不少,但陈濯此行秘密无声,中间又有死生之险,二人重逢的心情便更激动的多。
    如姒在陈濯怀里又抽泣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了眼泪,轻轻推开陈濯:“你是不是受伤了?”
    陈濯摇头道:“小事情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哪里是小事,”如姒瞪他一眼,“不是说差点连命都没了?”
    陈濯目光一闪:“橙茵说了什么?”
    如姒拉下脸来:“你觉得她说了什么?”
    陈濯有几分无奈,带了点试探笑容:“那个,只是一点皮肉伤罢了。”
    “一点么?”如姒继续瞪他,故意冷了语气怒道,“你还骗我是不是?”
    陈濯牵起如姒的手:“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中了两只暗器,现在都好了。”
    如姒兀自不信:“你再不与我说实话,我就走了。”
    陈濯无奈:“这一回追查的人武功好些,是吃了点亏。但真的已经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见你了么?”
    如姒又逼着问了些细节,陈濯见她实在牵挂,便朝和缓的方向说了说。如姒听着与柳橙茵所说的总体差不多,就是更具体些,终于不再问了,只是不免又红了眼眶,溢出好些泪花来。
    陈濯看着她这样难过,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感动,伸手给她将眼泪拭了去:“乖,不要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么,你这样难过,倒叫我心里也难受的很。”
    如姒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你下回再这样吓我,你看我饶不饶你。”
    陈濯唇角一挑:“下一回,任你处置。”
    如姒瞪他:“还真有下一回么?”
    陈濯再度将如姒抱进怀里,低声道:“我就是做这个的,你原就知道的。现在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如姒反手拥住陈濯,低低道:“我不后悔,只是你真的要小心些,想着夫人,想着我,总得留神自己才是。”
    二人相依良久,才再分开。陈濯见如姒心情虽然恢复了些,却也欢喜不起来,便提议道:“今日要不要出去吃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应当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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