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氏心里惴惴不安,又怕老太太看出端倪来,请了安就坐在椅子上,越想越害怕,连忙借着端茶的机会,给身后的心腹婆子使了个眼色。
    让她再派人去催催,一定要将大老爷找到,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好做准备。
    虽然她也恼恨顾文钟,可大房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文钟再心思阴沉,可只有他好了,大房才会好,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才会好。
    不然若是被二房抓住了机会,得了顾家的大权,顾文钟也就罢了,好歹有顾家老爷子看顾着,最是偏心他,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这个大太太,本就是顶着个名头,再失了势,在这里府里,恐怕谁都能踩上一脚了。
    所以她只能盼着大房和顾文钟好,就像她十分不喜印哥儿那个孽障,可她还是咬着牙认下,养在膝下,比寻常嫡母还细心些。
    难道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吗?她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知道这样做对她最好罢了!不然长房无子,这家业都要眼睁睁的交给二房了,以后她还要处处低二房一头,在二房手里讨一口饭吃!
    还不如养大印哥儿这个孽障,好歹自己是嫡母,他不知生母,自然要孝顺自己。
    所以此刻她心中猜测到了几分,可却只能昧着良心,让人去寻自家老也和顾家老太爷回家来。
    也因为这个,她又故意的挑拨继婆母和二太太谢氏,也不过是强作镇定,想着扯点别的,将认亲什么的拖延拖延也好。
    没想到以前只是不搭理她挑拨,但是好歹不说什么的继婆母居然说出一番这么直白扎心的话来。
    一时间潘氏脸涨得通红,几乎羞愤欲死。
    忍不住心里暗骂,难怪这继婆母不得公爹的心意,这继婆母的娘家本就是武将,养出来的闺女也是大大咧咧的。
    能跟公爹生养下二房小叔子来,也是多亏了继婆母容色殊丽。
    只是两人之间实在说不到一起去,一个念叨月有阴晴圆缺,另一个就会说,还没到八月十五了,是要吃月饼了吗?要不让下人做去?
    一个说春花秋月何时了,一个说你一个大男人,大晚上的不睡觉,开着窗户吹风,也不怕冻出病来?
    哪里及得自己过世的嫡亲婆母,跟公爹那是夫唱妇随,红袖添香?
    也因为继婆母这个性子,所以公爹越发怀念原配,再看原配留下的唯一儿子,自然就越发爱屋及乌了。
    自家大老爷,最开始并没有将这个继母放在眼里,完全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后来,就是这样一个粗鲁不太通文墨的女人,居然生下来一个天资聪颖得可怕的儿子顾文铮来。
    因为顾文铮,顾家老爷子自然也要给自己这个继妻几分脸面,尤其是看到小儿子这般聪颖,一岁开口说话,三岁就能将百家姓和千字文都倒背如流。
    五岁就能做出第一首诗来,虽然略显稚嫩,可却已经颇有意趣了。
    顾家书香传家,最是注重家中子弟的学业,顾文钟是嫡系子弟,自然能享受最好的资源,在同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往日里也是得了不少夸赞的。
    可是随着顾文铮一天天长大,不说顾文钟这个嫡兄,就是顾家其他旁枝,无一人能及他。
    一时间,世人只知顾家顾文铮,而不知其他人。
    这让从小就备受宠爱和瞩目的顾文钟哪里能接受?日积月累的,也就有了后来那件事!
    那件事后,顾老爷子大局为重,也是偏袒顾文钟,以顾家名声还有孝字压制住了顾文铮。
    可顾家老太太和谢氏,对大房尤其是顾文钟的厌恶和憎恨却一直没有消退,也只有顾家老爷子自欺欺人,以为两房到底还是血脉兄弟,这么些年,那些龃龉早就消失了。
    所以潘氏此刻不仅要早自家老爷回来,就是公爹也得找回来,这样,真若实情败露,也有人能拦住二房的报复。
    潘氏的心腹婆子自然知道事关重大,心领神会的,就寻了借口,退了出来,拔腿就想往院子外走。
    结果一出院子,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给直接上前,麻溜的堵住了嘴,拿绳子捆住了手脚,七手八脚的给拖到一旁去了。
    这边潘氏看着心腹婆子走了出去,自觉有了点底气,才坐得住了。
    此刻被继婆母怼了一脸,想反驳两句,上面那个却是长辈,虽然是继婆母,可她也实在做不出来谢氏那样能当场翻脸的事情来,只得将这口气忍了。
    很有唾面自干的勇气,喝了一口茶,才装作没事人一样,看向了谢氏身后那道身影。
    这么一看过去,潘氏愣住了,难怪谢氏将人带到了寿庆堂来,实在是这姑娘,虽然没有之前有几个跟谢氏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姑娘那样,跟谢氏相似。
    可站在一起,的确是一眼都能看得出两人有血缘关系。
    甚至,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刚成亲不久的谢氏,那个时候谢氏热情天真,爱说爱笑,嫁过来,因为顾家就他们两个妯娌,谢氏是真心拿她当姐姐看待的。
    两妯娌也很有过一段相处融洽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她们之间疏离至此了?
    潘氏忍不住有些出神。
    张春桃一来没想到顾家老太太的战斗力这么强,二来没想到,这顾家大太太这白莲花也太不给力了,怎么被怼了两句,就彻底熄火,走神了?
    她还以为能看到高端宅斗!不是说那种说一句话,就要拐十七八个弯弯绕绕,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发挥到极致,才是这种豪门世家的宅斗么?
    而且个个都是打胎小能手,下毒达人,医药专家,蛊毒爱好者,精通咒术。
    以上技能一人专精好几项呢!
    面上都是和和气气,背地里那都是下死手,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分析出一篇三千字的小作文来,实在都是些神人。
    因此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
    谢氏虽然不知道张春桃为啥叹气,不过也没问,顾府这么大的地方,虽然都是血脉亲人,可唯有在二房院子里,才能放下心来。
    因此只做没听到,拉着张春桃的手上前一步,介绍道:“老太太,这就是当初走丢的妞妞!如今她找回来了!”
    一面又给张春桃介绍:“上头坐着的是你的祖母,旁边那个是你大伯母!”
    张春桃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见礼,潘氏又开口了:“我说弟妹啊,这到底是事关顾家血脉,还是谨慎些的好,怎么能就这么随便就认下来呢?可曾眼看过胎记了?还是滴血验亲过了?总得让我们看到证据吧?总不能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将一个大姑娘给认回来吧?这么多年来,你还没吃够亏,上够当?”
    “要知道,外头有那一等一的心眼子不正的人,不想着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一心就往歪门邪道上钻!这么些年谁不知道咱们顾家丢了一个姑娘,就怕那有心人算计呢——”
    话说到这里,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样,又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你们别见怪,我这是关心者乱,说错了话!我不是怀疑这位姑娘的意思,我就是——”
    张春桃实在听不得这茶味的话,开口就接道:“你就是怀疑!你就差指着我鼻子说我是个骗子,来碰瓷的了!我说这位大娘,你都这把年纪了,想说啥你就直说!我们乡下人,没你们这城里人这么多弯弯肠子,一句话明明能说明白的,非要拐弯抹角。”
    “你怀疑就怀疑呗,人之常情!可大娘你能不能实诚点?脸上都写着怀疑,我不相信!嘴里还要说哎呀,我这是关心!你关心个屁啊!我们乡下人是直白些,又不是傻!啧啧,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老实,骗我们乡下小孩!呸,老臭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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