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望着天空。
    虽然一切都结束了,但自己的心情依然无法平静。
    笼罩在群蚁峡谷的沙尘暴已经散去,通过动力装甲的高倍成像仪,叶澜这会儿看清了整座峡谷的地貌。
    远处,几乎是一个小黑点的突出沙层的残垣下,那里就是这片峡谷的资源点——旧时代掩体的所在。
    在自己身旁,艾娅和诺克都还没醒来,他们的动力装甲横躺在地上,像两个呼呼大睡的旅人。
    叶澜无奈摇了摇头,干脆也盘腿坐到了地上
    艾娅和诺克的身体并无大碍。
    当拉蜜尔在自己面前化为无数光点颗粒消散后,整艘宇宙飞船……或者说罪孽点,也开始分崩离析的破裂、雾化。
    然后在一阵熟悉的半梦半醒间,自己回到了群蚁峡谷,艾娅和诺克也都保持着被卷入罪孽点时的位置,只不过二人此时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怎么喊都叫不起来。
    叶澜检查了动力装甲的生命维持系统,看到艾娅和诺克生命体征无异常后,这才放下心来。
    天上,那艘巨大的外星飞船已经不见。
    群蚁峡谷此刻晴空万里,在红区,这种好天气很少见。
    从罪孽点出来后,叶澜第一时间就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车辆,现在班库正在赶来,而自己……心有所感。
    (执念吗?这种感觉倒像是在裂隙云底下,被那巨大透明骷髅捏住后,对过去不舍和留恋的心情啊……但拉蜜尔的执念要强烈得多,绝望和沉寂……如果换作是我,恐怕还比不得她,所以,这就是罪孽点的由来吗?)
    叶澜坐在沙地上,在最后和拉蜜尔的对峙中,他看到了罪孽点的本质。
    也许不同罪孽点之间会有所差别,但其本质应该是一样的。
    罪孽点是记忆的延续。
    和赤色光团所蕴含的记忆不同,罪孽点是执念的具现。
    大量负面情绪汇聚在一起,便诞生了罪孽。
    而罪孽点和普通罪孽的区别,是它有了一个“核心”,也就是罪孽本源。
    譬如这艘外星飞船罪孽点,其罪孽本源就是拉蜜尔。
    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拉蜜尔的记忆构成,飞船实体,早已在百年前毁于她的灵子爆发。
    这种近乎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场景是如何保留并出现的,叶澜目前还不知道,他甚至怀疑连世界政府都未必知道这些,但不管怎么说,当拉蜜尔从自己面前“解脱”后,叶澜对罪孽点多少有了点新的理解。罪孽,这种物质其实不单单是“恶意”,在更多情况下,它是一种负面情绪的集合。
    譬如自己在拉蜜尔记忆里看到的那样。
    这个外星女孩所经历和承受的,几乎难以用言语来描述,要说拉蜜尔的生命中有什么尚存的正向记忆,恐怕就只有她和商最初认识的那段时光了,可即便如此,这段时光也是虚假的,是那些冷酷的戴着银色面具的研究人员植入给她的。
    从校园遭遇霸凌,再到商的背叛,父亲的真面目……拉蜜尔的心是一步步跌入谷底的,也许那些研究人员之所以会给她植入这样的记忆,是想让她自身产生“放弃”的念头,如此一来,没有了抵抗意志,拉蜜尔体内的源质细胞才会更加“配合”实验。
    这种方式其实叶澜在现实里也听说过,譬如心理暗示、引导等,通过一些催眠和假象,让受暗示者下意识的按照你的既定目标行动,这类事情虽然少见,却绝非空穴来风。
    拉蜜尔的人生是一条已经注定的轨迹,她是一个克隆体……
    每当上一个“拉蜜尔”因为某种原因死掉,下一个便会接替上来进行实验,直到出现更好的原始样本或是实验取得突破,她才能“休息”。
    做为受体的拉蜜尔当然不知道这些,当每一次克隆都被植入相同的记忆,在一次次血腥的实验下,拉蜜尔的意识渐渐产生了一些不可控的变化。
    最终,在一次例行细胞实验中,拉蜜尔的精神枷锁被打开,她彻底失控,复仇般的摧毁了整艘飞船,里面的所有人和物,都成了这场惨剧的陪葬品。
    自那以后,拉蜜尔的执念便一直延续在空荡荡的残骸之上,十年,百年……恒久不散。
    殇的出现,是拉蜜尔大脑自我保护机制下的产物。
    他是商在拉蜜尔记忆里,美好部分的延续……
    正是因为这种保护,让拉蜜尔没有绝望,她开始有盼头……每一次等待殇清扫时来看望自己,和自己说着那些他的“人生故事”,拉蜜尔的心便会有短暂的安宁。
    这也是为什么叶澜没有从殇身上看到任何罪孽的原因——他本就未曾存在过。
    殇的阅历和拉蜜尔的植入记忆有某种程度的重叠,因为在植入记忆里,拉蜜尔是一名身份低下的仆民,她并不了解上层生活,也不知道任何植入记忆以外的东西。
    所以本质上,殇就是拉蜜尔自己,他的出现源于拉蜜尔对自己的保护,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除此之外,重复的记忆植入也让拉蜜尔的梦境有了些许细不可察的变化,譬如自己在拉蜜尔简陋的家里,看到的那张挂在墙上的银色面具。它出现在父亲对拉蜜尔产生“恶意”的时候,是她潜意识里恐惧的体现与象征。
    殇虽然只是拉蜜尔幻想中的人物,但他确实对拉蜜尔产生了某种正向的帮助。
    所以,叶澜欺骗了拉蜜尔。
    即便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女,早已不是百年前真实存在的拉蜜尔了,她只是一缕绝望沉寂的,不愿消散的执念,是一段恐怖记忆的延续。
    游荡者和殉葬者这些忠实履行着职能的机械被保留了下来,但飞船里,却没有任何一个活人。
    叶澜知道,这是因为无论是飞船船员,还是那些研究人员,对拉蜜尔来说,他们都是自己不想看到的回忆。
    这也是为什么在以拉蜜尔为主体具现的罪孽点里,这些外星人从未出现过的原因……
    (所以,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这些的原因,殉葬者的记忆,缠绕艾娅的罪孽,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让我早些找到你,结束这段痛苦的因果吧……)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再也不会有人欺骗你、背叛你,殇会一直照亮在你的前路,就如那一天一样。)
    群蚁峡谷里,叶澜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罪孽气息了。
    他打开了动力装甲的头盔。
    微风吹在脸上的触感,让叶澜想起了小时候郊游时,父母陪在身边的感觉。
    和拉蜜尔相比,自己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红月大陆的历练让自己掌握了气血,自从来到这个异世,自己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许和拉蜜尔一样,自己早就已经找到了内心的答案。
    “叶澜,我看到你了!”
    动力装甲通讯器里传来班库的声音,群蚁峡谷现在已经没有电子干扰了。
    “你没事吧?诺克和艾娅怎么样?”
    班库驾驶着他那台褐色动力装甲快速接近自己。
    “我很好,他们没受伤。”叶澜回道。
    “附近还有寄生体吗?我已经和云启说了,到车队后我们立刻启程回避难所。”
    “不,我们先去泥山镇。”叶澜道。
    “为什么?”班库有些诧异。
    “去解决一些事。”
    叶澜抬起头,望向那已空无一物的天空。
    (还有……引来这个罪孽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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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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