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世界外,广袤,死寂,又冰冷的宇宙中,一个怪异的“人”漂浮着,似一块无规则漂浮的陨石。
    怪异的是他身体,不停的重组,变化,上一瞬,还是嘴角开裂,牙齿疯狂增长,皮肤向内生卷,血肉翻涌,骨骼露在外面,有膜一样的层覆盖全身,视觉呈现为一个狰狞的怪物。
    下一瞬,所有的异状统统消失不见,他又恢复正常,如墨长发散落着,身形挺拔修长,展示着完美的肌肉曲线。
    这样交错的状态一直持续着,重组着,在冰冷死寂的宇宙中飘荡。
    正是被转界出去的方云。
    他现在的状态有些诡异,被放逐出来的瞬间,就感受到了无边的黑暗,而且不是精神领域的黑暗感官,是真正的黑暗,整个眼睛看到的范围之内,都呈现出黑色。
    这样的黑色有深有浅,浅色中有隐约的,隐现在其中荒芜的星球,深色的,犹如腻质一般,在那流动的黑色腻质上,方云仿佛见到了五彩斑斓。
    五彩斑斓的黑...不知为何,方云还有心情吐槽,因为他在冷眼旁观着精神世界,自己的“灵”和源一级别的污染,在相互斗争。
    污染和大道相互对立的本质,是对灵的占据,方云的灵的特别之处,林妙玉是第一个发现的。
    隐秘施展了那等手段,竟然在方云的心神之海中无法窥视,后来,白烟儿更是诧异,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平白无奇的“普通人”,竟然能无视她的媚惑。
    死在方云手中的鬼物或许更是无奈,百试百灵,屡试不爽的鬼眼,从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妙玉以为,方云是受到大帝那种存在的庇佑,这种推测也不是无的放矢,
    当方云上一世生活的景象在林妙玉的探查下全部消失遁隐,当他受到污染侵蚀的时候,某位已经超脱的大帝确实感受到了,还心有所动而回家了一趟。
    大道都不可言,超脱大道的帝者,更是不可窥视,和他有关的所有因果,都集束一身,如非他愿意,苍生万界,因果不沾。
    方云的整个精神空间里,不停的回荡着“我”的声音,每当声音响起,神魂之中,还未实质化的污染就被强行排出去一部分,他不得不尽力保持思考,要不然,就感觉自己会变成只会说“我”字的傻子。
    为什么不会受到精神感染,甚至于对于灵的侵蚀的污染,都能排出去,便是因为“灵”的等阶太高了。
    当大帝超脱大道,和大道同等级别的污染,自然也难以对其产生影响。
    除非,是超脱于污染这等级别的存在,不过方云本身是如此的“弱小”,乃至于他在这无边的宇宙中,犹如尘埃一样不起眼,不被关注。
    思考中,方云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受,他不得不承认,秋羽心的事情还是对自己心境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如果正常情况下,自己看到那个混沌转界盘的瞬间,由于因果早就给自己提示过,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逃跑,在它那光毫钉住自己之前,自己其实是能跑掉的。
    但自己太自信了,而且,也太想要把罗生抓住,囚禁在身边,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经历漫长时光的存在,怎么可能没有强大的后手。
    就像是自己……这祛除污染的后手。
    无尽冷漠的宇宙中,方云感觉自己的大部分神魂力量,都被那一声声“我”掌控,
    只有一点点自己的思维意识,能在偶尔混乱的,疯狂的念头中醒来,
    或观察这犹如自己猜想一般,全部被污染覆盖的宇宙,或偶尔保持思维,加强自身认知。
    这个过程,方云失去了一种概念,对时间流逝的概念。
    相对于广袤的宇宙,一个人的身体是如此的渺小,尽管偶尔清醒状态下,方云能看到不同层次的黑色,能看到荒芜的星球,能看到最深的黑色反而流转着迷蒙的色彩。
    自身也不受控制的在移动着,速度极快。
    可这种速度,在星界内部,或许已经足够快了,但在宇宙中,以光年为距的距离下,方云偶尔醒来后看到的景象,没有变过一丝一毫。
    那混沌之盘将自己放逐出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可对于无边无际的宇宙来说,一个念头多少光年来说也无所谓,
    对于方云,尤其是在精神时间里不短祛污的过程中,他的个体,因为太小,感受到了时间的纹路。
    体会到了这声“我”,好似是从时间之后,又似乎从时光之前,不断地传了过来。
    因为媳妇就是无限接近于真仙境界的大能,修行真我,以道合,得大自在。
    方云了解过,对于林妙玉所说,真仙之境,宇宙空间已经失去了作用,只要那等存在想去,可以达到任何大道之下的地方。
    所以,方云推测,超脱之境的大帝,将会超脱时间长河的冲刷,当世之我,当世之前时间的我,当世时间之后的我……
    重要的,就是“我”
    他我,本我,自我。
    只是自己“现在”太过弱小,以至于不能分辨出,这声“我”,是时间之后传来的,还是时间之前传来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正如自己推测,应该有两个宇宙,自己现在虽然不知道在哪,也无法看到囚笼世界,
    但这里的显然是囚笼星球之外,而囚笼世界之外,没有其他存在生命气息的星球,整个宇宙,都被污染覆盖着。
    这里,是污染的主宇宙。
    极点处,污生极道,哪里是囚笼界。
    污染再度侵染意识,方云失去了所有思绪,精神空间里一声声“我”依旧毫无起伏的回响着,
    方云身体再度变异,然后再度逐渐恢复,在不断的飘荡,像一艘船,驶向未知的星空尽头处。
    囚笼界内,方云一刀将整个燕京护城大阵捅破了一个窟窿,无数天材地宝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坑中布满着,失去了某些东西灰色的雾气。
    没人敢进去,外城的人都疯了一般的逃跑,要么去内城,要么去其他辅城,附城。
    有一些人逆行而上,不断前往此处,他们也有恐惧,恐惧于灰雾带来的异变,天地间无数座灰雾已经证明了它们的可怕。
    但这些人,仍要前进着,怀揣着哪怕变成怪物后也要将消息传递出去的信念,他们逆着人群前行,只想看一看……他们的宗主怎么样了。
    燕京内城,皇族的几个大尊,“冷眼旁观”着,更多的豪族贵胄,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随时准备逃离。
    一旦这灰雾像外面一样扩散,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抛弃燕京,迅速离开这里。
    夜色逐渐消逝,晨光笼罩,那笼罩着方云的雾气,就静静地充满着整个深坑,既不往上飘散扩大,也不会自己流转,就像一个死物一样。
    化玄宗的人潜伏在暗处,看到有抱着必死之心的死士缓缓靠近,没有发生任何异变。
    看到有被强行派出来的尊者,靠近之后,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看到那近几年刚成为大尊的皇族威王一脉的二品,名为李察,来到深坑旁观察许久,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要进去看看的意思。
    第二天上午,化玄宗的人就发现了,三个成鼎立之势,互相牵制,驻扎在城外的兵马,各自派了一队人,警戒,同时,还有很多阵法修士,来到了这里。
    朝廷放出了消息,“灰雾”已经被他们解决了,燕京依旧是燕京,不必担忧,也不必……迁都。
    迁都的代价太大了,已经不是内忧外患的梁国朝廷,能承受起的,他们再三确认,灰雾四周的人不会发生异变,同时大尊亲自出手检查,发现也没有“发疯”的迹象,所以他们就决定,“解决”了这灰雾。
    解决办法,就是将它封印起来。
    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虽然看着里面空无一物,但谁能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
    起码,来查探的那个皇族二品,他是肯定不愿意进去看看的。
    方云五年前在绥州打破灰雾里的怪物,后来留下的那团灰雾,和这一团似乎不一样,
    那一团好似自己有规律的散发流转着,而这一团,看着像雾,但却跟石头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皇族也并不知道为什么,方云都搞不清楚的灰雾,他们更别提了。
    方云当时在帮助香灵渡劫之后,回来查探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天子剑的力量,一直以为是李启出手带走了那团灰雾,知道看到罗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团灰雾,可能是被罗生抢走了。
    天子剑只是出手,但没抢过他。
    第二天,一个身着浅绿色长衣的女子,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萝莉,在无人发现的状态下,缓缓来到了这里,
    她头顶上有一个木簪,簪头两片叶子紧紧的闭合着。
    “我们还活着,主人就没死。”
    小萝莉说道。
    “嗯……我感受到了一股好像是时间残留下的力量,坑底,似乎还有主人的气息。”
    香灵试探着用手触碰灰雾,却触发了阵纹,引动整个燕京的几个二品,同时注视了过来。
    美目垂下眼帘,香灵收回了手,带着小绒消失不见。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方云一样,同境无敌,无惧群攻,强大到令人窒息。
    香灵感受到注视之中危险的意味,便没有犹豫,立刻退走。
    方云失踪了,如果自己再出事,整个云玉坊都活不下来,现在除了自己,已经没人能帮他了。
    至于林妙玉……香灵已经不指望她了,她已经感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对方,现在也不知道在何方,在哪里,在做什么……
    回到化玄宗的香灵,决心潜心修炼,同时分派下去无数手下,一定要搞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时,她知道方云还未来得及感悟的源相,将秋羽心囚禁,将东方雪看押到了身边,将被直接绑了过来的张轲重点关照着,三天洞彻底隐藏,云玉坊也逐渐减少了外来者,根底不清楚的人,再也无法进入。
    也就是在这一天,方云让传遍天下的消息,引起了巨大的恐慌,他们听说那带着怪物的灰雾会移动,仿佛仅剩的一丝安全感也没有了。
    更令天下震动的是,那一直没出山,坐在天上一般的人物,化玄宗宗主方云,云玉坊聚地掌控者,对怪物特点了解无出其右,指点天下的方云,被传出消息,陨落在了燕京……
    一个月后,一身白衣,裙摆上点缀了许多花纹的女子,静默的走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街道上。
    倏然间,她抬头凝望,只见两棵连在一起的梨树,青色的梨子在枝头挂的正好。
    她看去时,恰好有风吹过,枝头摇曳,似乎在跟她打招呼。
    “你倒是灵气十足。”
    笑了笑,她从旁边的巷弄经过,继续走着,然后在改了一条街的坊市中继续向里,
    最后在一个看起来是阔大宅院,实则是密密麻麻的阵法构建的地方,见看守的两个人,都是傀儡一样的死物,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这么多混沌死气,想来结成的混沌石已经被用完了,呵呵呵,你还拿什么来对付那猴子呢?还拿什么来对付我呢?时间不够了吧?”
    白烟儿心里想着,她在思绪过后,却轻声细语,语气里难掩惆怅的说着:
    “我已经不穿那么白了,如果你见到了,会喜欢吗?可惜你就这样死了,就是没死,估计以后也认不出我了。……”
    “哎……”
    长长一叹,叹息悠悠消散在风中。
    与此同时,再次经历时空通道的方云,已经在精神空间长时间的“我”字声中,精神错乱着。
    偶尔醒来,也无法判断出自己在何方,在何处,在何时。
    时间,空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概念。
    三千界中,同样的星空深处,禁忌之地,污染来源的地方。
    那里传闻是大帝最后的坟墓,传闻大道都在那里破灭过,
    那里是不颂念真言,不可提及的地方,是至暗之地,一切混乱和动荡的源泉,
    有大帝存在的时代,不论怎样绚烂,最后都将落幕,只有只言片语所留下的,证明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表明了,
    仙帝会走入黑暗,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尽时光之前,
    随便动一下就会引起大道崩裂,一缕发丝,一根掌纹,甚至是一个眸光都压的时空震颤的恐怖存在,
    无聊似的掏了下耳朵,嘴里嘟囔着:“哪些人又在讨论我,烦不烦啊?”
    虽然嘟囔着,他却还是尽心尽力,将时间之前的无边黑暗祛除后,准备迈向时间之后。
    一步跨越间,真正无形的时光,似乎因错乱而打在他身上,爆成无数流光,
    他正准备去时间之后,继续处理因为污源而出现的污染,却轻疑了一声。
    在错乱的时空中,看到一具“弱小”的身躯,正在时空交错的地方,缓缓从最深处的黑暗中漂浮过来。
    “咦?”他轻疑一声,伸手像是打捞鱼儿一般,将其从时空中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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