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一见到他,我便明白我会再一次失去他。
    (四)
    克里斯跟着她回了家,她的公寓不如他的豪华,远远能望见雨幕中的曼彻斯特港,女人给了克里斯热水和晚餐,还为他处理了磕破的伤口。
    “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因为我生了你的气。”她捧着一本书坐在克里斯对面,“我不想被找到,你是见不到我的。”
    克里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记了我好久的仇。”
    “是的。”她依然低垂着头,专注于眼前的书本,“这就是我。”
    “你在看什么?”克里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以驱逐尴尬,她根本不抬头,自然看不到他的眼神有多委屈。
    “直布罗陀水手。”
    “玛格丽特·杜拉斯。”
    她颇感意外,“你知道?”
    “我有高中毕业证。”克里斯自信上身,“你以为我有多差劲?”
    “讲了什么?”她合上书本,笑盈盈地望着他,“不差劲的高中生。”
    “…额…冒险…水手的航海旅程…”克里斯磕磕巴巴地胡诌起来,“穿过地中海与大西洋…好了,我只知道书名,我没看过!别嘲笑我…”
    “我没有。”她的眼睛里含着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绿色的眼眸很难让人觉得温暖,克里斯却从中发现了暖融融的色泽,尽管他并不理解这从何而来,“你真的忘了我吗?”
    “我们之前遇到过吗…在你教我口语之前?”克里斯蒂亚诺迷惑了,他试图找出有关她的记忆,但是脑海中一片模糊,“你到底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自己想起来。”她难得温柔地朗读,[…太阳消失在山丘后面,河谷折射着阿尔诺河的光芒。这是一条小河,水面闪亮而平静,河湾多而舒缓,河水是绿色的,这一切给它一种睡意朦胧的野兽的姿态。它慵懒地卧在陡峭的河岸,快乐地流淌着…]
    “停下!”他拍击着桌面,“怀特斯,停下!”
    “克里斯…”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所有的情绪翻涌而起,他受够了,“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不要自以为是地来温暖我,我不需要你的晚餐,也不需要你对我读什么见鬼的童话!”
    克里斯疯狂地去寻找她的嘴唇,修长的手臂将餐桌上的餐具与未享用完的晚餐扫落在地,这是他想念的嘴唇,柔软、甜蜜、温暖,多少次他梦见,在那天,她没有扇他一巴掌,而是给了他一场美好的梦,然后他在每一个没有她的清晨醒来。
    他从未对谁如此魂牵梦萦。
    人们通常用红色去解释爱的感觉。
    身上的球衣是红,血管里奔涌的血液是红,
    他燃烧的爱火是红,一列驶向绝境的红,一阵摧枯拉朽的红,一场银河倒泻的红。
    他把人抱上了餐桌,“我的晚餐碎了一地,现在你是我的晚餐了。”
    曼彻斯特城是红。
    (五)
    克里斯乐于保持高超的竞技水准,刻苦训练,几年下来跑的步可以绕地球两圈,当然,刻苦归刻苦,架不住有人惯着他,他同样乐于要求被惯,并乐此不疲。
    最经典的惯法就是背包里偶尔出现的一罐可乐,他可从来不主动要求喝——都是女朋友惯的,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受这份叁百叁十毫升的爱意,然后把碳酸饮料多余的热量发挥在球场上与家里。
    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曼彻斯特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或许是因为这里有她。
    光荣属于曼联。
    曼彻斯特红属于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曼联的球迷非常好说话,会进攻进球多就是爸爸,There's  only  one  Ronaldo就是曼联球迷为克里斯所做的歌,他在更衣室有时也会自己哼出来——这不讨人喜欢,碍于他在球场上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到了不可替代的地步,所以没有人明说,天赋卓绝的葡萄牙人像所有已知的天才一样,总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不能不关注他,克里斯蒂亚诺,一提起这个名字,最先从脑海跃出的便是仿佛带着魔力的、风驰电掣的红色。
    几天后的英超联赛第22轮,曼联主场对纽卡斯尔,在这之前,克里斯所在的球队已然完成了主场十连胜,正朝着联赛榜首冲刺。
    联赛、欧冠…他朝着预定的目标一步步迈进,那个青涩的男孩似乎从未出现过,他烫了漂亮的头发,来迎接在老特拉福德球场的战争。
    今天更衣室里的气氛有点怪。
    原因是晨训时吉格斯打翻了克里斯的可乐,还训了他一顿,“你有看到任何人喝这种毒药吗?我们没人这样做,你的放纵会毁了你自己,自己当心!”
    克里斯当时差点和人打起来——如果不是四个队友往死里压住他劝他消气,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他们不明白克里斯为什么气得要吃人,就因为一罐可乐?还是因为吉格斯说了他几句?克里斯那么年轻,应该懂得保护自己的职业生涯,面子和里子哪个更重要不能心里没数。
    克里斯在心里说去他妈的——难道他是天天喝可乐吗——可乐是一个信号,可乐代表他今天回家可以为所欲为——为所欲为懂吗?为所欲为!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已经深刻触及他的里子问题了。
    关键这事他根本不想和任何人明说。
    克里斯的火气大得很——带着一腔怒火站在老特拉福德,今天是纽卡斯尔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一场比赛下来,他连进了叁个——这是他在曼联的第一个帽子戏法!曼联60大胜纽卡斯尔。
    拎着常服,克里斯佯作无意实则故意且挑衅满满地走到吉格斯面前,“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吉格斯!”
    (六)
    克里斯打定主意,他要在这个赛季带着曼联拿到欧冠,回报弗格森的知遇之恩,然后完成少年时的梦想,登上银河战舰——加入皇家马德里,伊比利亚最强的球队,世界上最好的俱乐部。
    “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愿意看着你前进,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揉碎在他的身体里。
    她是他的一部分。
    她是他的红。
    但我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她在心底叹息。
    他为曼联拿到了欧冠、世俱杯、联赛、足总杯、社区盾、联赛杯,他是老特拉福德的王子,独一无二的克里斯蒂亚诺。
    我是一场红。
    你们如今为我欢呼。
    他是当之无愧的世界足球先生与金球奖得主。
    灯影下的繁华与喧嚣是他的世界,克里斯的心里藏着不安,今夜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除了他要登上世界最佳的王座,还能有什么事呢?
    她在。
    克里斯的心安定了下来——那抹红色的倩影,定格在他眼中,他们互相凝望,座未虚席的颁奖典礼一下子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
    他到底忘了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主持人的声音打破了禁锢记忆的魔咒,克里斯全部想了起来——丰沙尔,椰子,他的足球,里斯本,雨夜,她的预言…与她有关的记忆疯狂地涌入,克里斯想冲下台去抱住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命运的提线木偶,他的灵魂狂暴地挣扎,眼泪甚至漫出了眼眶,但无人听见,主持人面带微笑地说着预定好的台词,克里斯绝望地嘶吼——
    我来了。
    可可拎起裙摆走上台,鲜艳刺目的红,克里斯记起第一次撞到她的样子,海风吹拂着,清冷淡雅的白,宛如月光下被海浪冲上岸的珍珠。
    她被他染成了红。
    她捧起他的脸颊——所有人都像看不到一样,或真心或假意地为克里斯的荣耀鼓掌喝彩,他的眼泪落在她的掌心。
    “对于你来说,我不是真实的,克里斯蒂亚诺。”
    “对于我来说,你只是游戏盘里的一段数据。”
    “我没办法爱你,又没办法不爱你。”
    眼前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曼彻斯特最后的金球奖之夜是o  Ronaldo记忆叁部曲的结局,因为某种原因,游戏并没有往下继续,她无从与他在新的世界结缘。
    “我爱你,克里斯蒂亚诺。”她吻去他的眼泪,“我的克里斯,我的爱人,我将永远寻找你。”
    他只是一段数据,游戏结束,他不应该有任何情绪。
    被设定好的数据是不会有情绪的。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会怎么做?
    克里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如果那可以被叫做力气的话。
    数据是做不到的。
    他是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别哭。”他的身体与灵魂即将消散,演化成一个新的世界,但在此刻,他是真的,他的爱是真的,“让我记住你。”
    “看,我记得你,我存在过。”在碰触到她的嘴唇之前,那双焦糖色的眼眸便失去了所有神采,他的身躯消逝,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打破命运的屏障,向他的爱人证明他存在过。
    【曼彻斯特记忆】章节通关…
    本章评分SSS…
    数据损坏…
    读档失败…
    (七)
    她最喜欢的书是《直布罗陀水手》,从前她并不知道原因,等她懂得的时候,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她在葡萄牙看到了那个人的雕像,百年已过,他依然被葡萄牙人视若神明。
    曼彻斯特,里斯本,丰沙尔,她寻找他存在的地方,她坐在克里斯曾为她摘过椰子的海滩边,依然有孩子在沙滩上踢足球,他们好奇地问陌生女人她是谁。
    “我是克里斯蒂亚诺的爱人。”她笑着说。
    [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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