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便是。”陆芷筠笑了笑道。
    “你不是要帮柳太后作画吗?”裴重锦沉思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想请你去画一下柳家的老宅。”
    “不是说柳家老宅已经没人了吗?”陆芷筠好奇的问道,“之前我曾经提过这事请,被你给否了。怕引起她对咱们大齐的厌恶之情。”
    “今时不同往日。”裴重锦的眉头微微的紧了一下,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怕是当年柳家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上次来不是与你说了大理寺接手了当年的案子吗?这两日,我自己的看了卷宗和那父子二人的口供,里面疑点颇多。而且……”
    裴重锦顿了顿,本就蹙在一起的眉头,如今蹙的更深,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是有难言之隐?”陆芷筠知道事情的严重,这么多年过去了,翻案本就难,更何况这案子当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要将钉子起开,板子掀开,不知道要掀开板子下面掩盖的多少丑事恶事。
    “我总觉得这事情来的突然。”裴重锦望向了陆芷筠,她的眼眉在灯火的氤氲之下显得明丽而温婉,她眼底的光柔和而宁静,就好像一片被微风吹过的湖水,润物无声。被她这样看着,裴重锦瞬间就觉得自己略有点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这事情的确是来的蹊跷。
    原本裴重锦是想让陆芷筠将这事情去和江家推掉的。
    正巧江家拜托陆芷筠给柳太后作画,而在柳太后大寿之前,柳家的旧仆就上京城来告御状。看似没什么大关联,但是巧就巧在了如今大理寺监查使是江淮卓。
    而这江淮卓就是之前假死的江淮月。
    裴重锦明白这点,陛下当然更知道。
    只是陛下不光承认了江淮卓的身份,更是将他放在了大理寺,怕就是为了有要安抚江家的心思。
    毕竟江家作为天下文魁乃是天下清流以及寒门学子的项背!
    裴重锦总觉得江家如今接下这个案子,是有一番动作。至于动作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他暂时还没看的清楚。
    只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陆芷筠,按照他的性子该是让陆芷筠推掉这件事情,哪怕现在得罪江家,也比以后卷入不明是非比较好。
    但是转念一想,他自己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事情已经是避不开的了。
    陆芷筠如今入了画院,不管如何都是江家的推荐,就算陆芷筠推了这个件事情,在外面看来,陆芷筠都是与江家联系在了一起。
    与其让江家挟恩说陆芷筠凉薄,坏了陆芷筠的名声,倒不如借由此事索性将陆芷筠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只要陆芷筠得到了陛下的认可,便是江家再怀有什么心思将陆芷筠卷入,怕是也要投鼠忌器。更何况还有他在一边护着陆芷筠。
    裴重锦说完那一句之后就握住了陆芷筠的手,“你可怕朝中波谲云诡?”
    “倒是不怎么怕,我不过就是一个画院小官而已。”陆芷筠笑道。
    “那若是有人愣要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呢?”裴重锦问道。
    “是谁怎么不长眼啊!”陆芷筠笑了起来,“推我上风口浪尖又有何用?”
    裴重锦抿唇不语,只是看着陆芷筠。
    陆芷筠见他最近难得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这么紧张的样子,不由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缓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行的端正,站的挺拔,不怕的。”
    裴重锦的嘴角这才缓缓地勾了起来,“好!”果然是他看中的姑娘!
    “那明日我就带你去柳家老宅。”裴重锦说道。“你想想要怎么画才能勾起柳太后的思乡之意!我想让她观画归齐!”
    陆芷筠怔住了。
    观画归齐!
    也就是让柳太后看了她的画,萌生回归大齐之意。大齐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和亲出去的公主成为了他国的太后以后踏上了归齐之路,毕竟落叶归根,大齐对提出归齐要求的外嫁公主一般都会应允的。
    这是人之常情!
    人家在年轻的时候为了大齐的和平已经将整个人都豁出去了,到了年老要求归来,哪里有不让人家回家的道理!
    “你觉得我能做到?”陆芷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裴重锦。“画院之中成名的画师比比皆是啊!比我画的好的人一抓一大把!”以前陆芷筠对自己的画功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之前在临川的书画大会上,她一骑绝尘,脱颖而出。
    但是真的进入了画院,她才知道自己的眼界还是低了些!临川那地方毕竟是边境之地,她能在临川拔得头筹,但是在京城还需要虚心学习很多东西。画院之中卧虎藏龙,人才太多了!
    “我觉得你能做到!”裴重锦点了点头。
    “为什么?”陆芷筠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
    裴重锦轻叹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道,“因为你没有功利心。”
    真挚!
    或许陆芷筠的技法在一些成名的画家面前的确是显得稚嫩了很多,不到火候,但是陆芷筠的画却是带着一种能直入人心的魔力。
    这便是陆芷筠的画没有功利心,不会刻意的炫技,也不会过多的渲染,她所用的技法都恰到好处,笔触也是独创一派,自成一格。
    裴重锦若是说别的,陆芷筠或许觉得他在忽悠自己,但是功利心这一条,陆芷筠倒是觉得裴重锦真正的说服了自己。
    “师傅说过,作画但求从心。”陆芷筠幽幽的说道,“若是为了钱或者名来作画,不免会沾了些俗气,时间长了,这俗气就难脱的掉了。”
    陆芷筠说完之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初她在临川为了生活所迫,还画过避火图,真是俗到了极致,更是为了钱去临摹古画和名画,更是俗不可耐。
    好在那段时间持续的很短……不然陆芷筠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多半也是会匠气的很。
    “好啊。明日我随你去便是了。”陆芷筠点了点头。“只是明日不是休沐之日了,我要提前出去的话需要请假。”
    “不用请假。明日找你出个公差便是了。”裴重锦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
    “哦。”陆芷筠点了点头。
    画院不光帮皇家作画,但凡是朝中有需要用到画师的事情,都可以去借用画院的画师,只是一般的衙门没那么大的脸面而已。
    裴重锦走后,陆芷筠就再也难成眠了。
    她是真的很想画这次的画了。
    自从在画院里看到柳太后三十年前的画像,她就想见见柳太后,最后能询问到当年画师的情形。她有八成的把握,当年给柳太后画像的画师就是自己的师傅。但是这个猜测无从考证。
    如果柳太后能归齐,那就再好不过了。
    人在,总能寻到机会来问的。
    陆芷筠不是傻子。
    裴重锦虽然没有和她明说柳家案子的事情,但是她想想便也明白裴重锦说的那句“我总觉得这事情来的有点突然。”是何意了。
    后来裴重锦又问自己怕不怕被推到风口浪尖,陆芷筠就明白若是这幅画真的画成了,她大概就真的要被推到大众面前了。
    说怕,是真的不怎么怕,只是有点难以入眠的兴奋!
    翌日。陆芷筠如往常一样去了画院,才刚进画室,陈冰就递给了她一份文书。
    “早上高司画的画童过来,送了这张文书。指定你去锦衣卫协理。”陈冰说道。
    王北山一边在泥炉边上烤着手,一边斜睨着陆芷筠,“也是年轻,外面干活可没在这冬雾院这般轻松。少说话,多做就是了。”
    “多谢北山前辈。”陆芷筠一笑,朝着王北山躬身行了一礼。
    “你可别谢我。你官大!我可受不了你这一拜!”王北山忙嫌弃的直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去了锦衣卫别美的丢了我们画院的脸才是最重要的。”
    “北山前辈放心,我不会给咱们冬雾院丢人的。”陆芷筠笑道。
    王北山瘦巴巴的脸上依然是一幅嫌弃的表情,但是嘴角的肌肉却是缓和了许多。
    他瞪了陆芷筠一眼,哼了一声,索性换了一个方向,背朝陆芷筠。
    “哇,咱们同时来的,怎么锦衣卫就只找了你!”骆轻尘不无羡慕的勾着头看着陆芷筠手里的文书,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不你也带着我去呗,我给你打个下手什么的。”
    “胡闹什么?你别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王北山背对着这二人,不屑的哼了一声,“锦衣卫那种地方,少去最好!是什么好地方?还上杆子要去!不知道是不是蠢!”
    陆芷筠和骆轻尘二人只能讪笑了一下,骆轻尘朝陆芷筠吐了一下舌头。
    陆芷筠拿了文书告别了冬雾院里面的人这才走了出去。
    还没等她走远,就见陈冰从后面追了过来。“陆大人留步。”
    陆芷筠停住脚步,回眸看向了陈冰,“陈大人。”她赶紧行礼。
    “有句话想问问陆大人。”陈冰依然是一幅颓然的模样,不过双眸却是雪亮的,“你在锦衣卫是不是有认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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