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郁盼望用蚊子一样地声音说。
    她瑟缩着身子,眼神在眼前的两个“人”的影子之间游移。
    “你让那个女人出去。”郁盼望似乎是艰难地作出了决定,然后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黄思佳”轻笑一声:“到底还是……选择了……”
    她干脆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全身上下只有那一双黄色短袜,径直走到教室的后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而“徐捷”则意得志满地附身上来。
    就是现在!
    郁盼望深吸一口气,使出了全身的力量,踢向了“徐捷”的胯下。
    “哼。”阿斯摩太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手,敏捷地侧身闪过,这力道十足的一踢只贴着大腿飞过。
    郁盼望觉得喉头一凉,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
    但她没有时间担心这个。
    郁盼望一个打滚,从桌子上翻到地上,然后掀起桌子朝阿斯摩太砸去。
    趁“黄思佳”还没反应过来,郁盼望一个箭步冲向了打开的后门!
    一头将“黄思佳”撞出了门外,郁盼望转身把门关上,撒腿就要跑。
    “黄思佳”如同蜘蛛一般爬了过来,抱住了她的小腿。
    瞬息间,无暇思考,郁盼望用穿着雪地靴的那只脚,往“黄思佳”的头颅踏去。
    “黄思佳”比她更快,先一步咬住了郁盼望另一只被剥掉靴子,只余白袜的脚。
    剧痛。
    郁盼望眼前一黑,还是踩在了“黄思佳”的头上。
    “黄思佳”松开了口,身体瘫软到了一边。
    “我要把仇恨放在你和女人,你的后裔和她的后裔之间,她的后裔要踏碎你的头颅,你要伤害他的脚跟。”
    《创世纪》三章十五节,郁盼望想。
    不及多想,此时“徐捷”已经撞破了教室的后门,走了出来。
    郁盼望撒开丫子在走廊上狂奔。
    说是撒开丫子……
    受伤的右臂被紧缚在胸前,使她无法摆动双臂。
    每跑一步都牵扯着大腿上伤口。
    被“黄思佳”咬过的地方开始发麻。
    鲜血,已经把洁白的短袜染成红色的,又被脚上流出来的黑血再次渲染。
    喉头的鲜血似乎怎么也止不住……
    郁盼望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就这样一高一低,一瘸一拐地跑着,阿斯摩太应该早就追上她了才对。
    但牠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不远也不近,好像逗弄猎物的猫。
    “前方只有死路互通。”阿斯摩太说:“现在回头,答应顺服,你还有这个机会。你的伤口,吾辈将为你治愈。”
    “休想……”
    跑过一个拐角,郁盼望的视野亮堂了起来。
    封闭式的走廊通向了半露天的户外走廊,月色照耀在仿佛嬉闹追逐着的少男少女身上。
    郁盼望翻身,攀上了走廊的金属栏杆,坐在上面。
    她感觉到胯下一股彻底的冰凉。
    “哦?终于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吗?”阿斯摩太饶有兴味地说:“自杀可是直接坠入地狱的重罪,这值得吗?”
    郁盼望的教室在三楼,按理说距离地面只有10米距离。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失血,盼望看着楼下盖着雪的灌木还是一阵眩晕。
    虽然是相对柔软的泥土……
    虽然有植物和雪地的缓冲……
    “勇敢地跳下去吧,没什么好怕的。”阿斯摩太笑道:“祂为你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保护你,他们要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圣咏,91章。”
    “拜托,2000多年了,来点新鲜的吧。”郁盼望深吸一口气,把另一条腿也搬到了栏杆外面,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跃而下。
    ……
    阿斯摩太走到栏杆前,向下张望。
    那“黄思佳”也慢慢走了过来,揉捏着自己变型的头脸让它们恢复正常:“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只小羊羔是不会屈服的。”
    “当然,吾辈一点也不意外。”阿斯摩太道:“不过,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
    ……
    郁盼望睁开眼睛。
    她感受着自己的四肢。
    虽然浑身痛得好像散了架,但是自己非但没死,而且好像也没有受任何重伤。
    身上和脖子上的血好像也都止住了,开始结痂。
    难道……真的是拉斐尔天使又来救我了吗?
    接着,郁盼望就发现自己靠着一个结实的肉垫。
    “哥哥!”郁盼望惊呼:“你怎么来了?”
    “我……”
    范熙剧烈地喘着气,坐起身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就想说到学校来接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郁盼望有些狐疑,到了眼前这一步,她已经彻底没法分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了。
    “就这么进来的啊,门口没人,大门开着。我走到这里,刚好看到你坐在铁栏杆上,我叫你,你也不理我,然后就看到你跳下来了。”范熙回忆着。
    “你的手怎么了?”郁盼望发现范熙的双臂都耷拉着。
    “不知道,完全使不上力气,可能是接住你的时候脱臼了。”范熙苦笑道。
    郁盼望还是不确定眼前的范熙是不是真的范熙,毕竟这一切也太巧了一些。
    何况,他怎么知道我回学校了?我又没和他说,今天可是周末……
    疑点太多。
    啪,啪,啪。
    顾不得多想,郁盼望转身朝身后望去。
    “徐捷”和“黄思佳”已经穿戴整齐,鼓着掌从花园拐角处走了过来:“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啊。不顾自身的安危,奋不顾身地接住了自己的小女友,为此付出了双臂全废的代价,真是可歌可泣。”
    “他们是……?”范熙疑惑地问道。
    “感谢吾辈吧,不忍心让你就这样死去,小盼望。”那“徐捷”抚掌笑道:“是吾辈以冥冥之音引导你的夫君来到这里,救下了你。”
    “一直妨碍你们的人是我!”郁盼望怒道:“哥哥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也连累进来?”
    “哦?恐怕未必吧。”阿斯摩太道:“捉那条该死的鱼不是也有他的一份吗?”
    “那也只是我在利用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放他走,要杀要剐冲我来。”郁盼望冷冷地说。
    “你在教吾辈做事?”阿斯摩太笑眯眯地蹲了起来,捏住了郁盼望的下巴。
    “你别碰她!”胖哥虽然双手不能动弹,仍然试图撞开阿斯摩太,并怒喝道。
    “啊,你也想教吾辈做事。不过没关系,吾辈欣赏你的勇气。”阿斯摩太站起身来:“我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范熙气急,看来人一步步逼近而且言语不善,虽然双臂动不了,但还是抬腿踹了过去。
    阿斯摩太轻松地闪开,使了一个背摔,庞大的身体被重重地仰面摔在地上,大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击倒了范熙,阿斯摩太重新踱向郁盼望:“在贞洁与生命之中,你选择了前者。凡人的世界已经堕落到今天的地步,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吾辈果然没有看错你。
    “吾辈现在好奇的是,这一次的新题目,你又会如何抉择呢?”
    ???
    “又是两个只能活一个的把戏吗?不用废话了,杀了我,放哥哥走。”郁盼望怒喝。
    “瞧瞧,这孩子被上面的家伙洗脑到这个地步。”阿斯摩太身后,“黄思佳“一边用锋利的指尖在胖哥的胸口刻画着什么,一面大声地感叹。
    “早就知道在他们的宣传中,吾辈与吾辈的故乡是什么样的面目。但是小盼望,你应该明白,造谣者口中的混乱与毁灭,往往参照于他们自己的经历和本心。
    “其实吾辈最是通情达理,不会出你想的那种两难问题。不如这样吧,”阿斯摩太再次在俩人的身前蹲下:“你这么拼命守护的贞洁,也不过是为了他而已……”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郁盼望反驳道。
    “随你怎么说吧。”阿斯摩太笑道:“吾辈大发慈悲地决定,不让你在我们这两具皮囊中选择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郁盼望觉得自己的四肢在冰天雪地下开始渐渐失去知觉。
    “黄思佳”吟唱起郁盼望听不懂的语言,随后她就觉得周身一片温暖。
    虽然在户外的雪地中,却如坐在壁炉前一样。
    “我再次给你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对你来说,应该更容易一些。”阿斯摩太竖起食指道:“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当然,只有你自己。这个胖子的血肉将成为吾辈的晚餐。”
    “你知道我不会选这个的。”郁盼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魔鬼。
    阿斯摩太微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又或者,你在这里,同你的夫君完婚,吾辈就放你们两个一起走。这个胖子是成为你真正的夫君还是成为吾辈的盘中餐,就看你的选择咯,小盼望。”
    “完婚,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噢,阿斯摩太,你那腐烂的大脑是被驴踢了一脚吧。”
    “黄思佳”咯咯笑道:“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你替她除掉他,岂不是正中下怀?
    “你有什么理由觉得,她会为了一个还不怎么熟的,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的身体呢?”
    “我不是律师,不喜欢问知道答案的问题。”阿斯摩太摇头道:“我们的小盼望如果能接受别人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死去……那也算是一个有趣的实验结果。”
    “下三滥!”郁盼望忍不住破口大骂。
    “清理掉不理想的对象,还是提前接纳他……make your choice,my girl.”
    阿斯摩太站起身来:“别考虑太久,一小时后,如若吾辈所要求之事尚未完成,便会取其性命。”
    “我已经在那胖子身上种下了我的宝贝,如果到时间,他不能得到你的心,我的宝贝就会立刻吃掉他的心哦。”“黄思佳”开心地补充道。
    说完这话,“徐捷”便勾着“黄思佳”的肩膀,消失在夜色中了:“吾辈就不打扰你们的……私人空间了。”
    “无耻!!!”郁盼望跺着自己的脚。
    ——分割线——
    秦大爷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女中看门这20年,练就了这位阿伯牧羊犬一般的敏锐嗅觉。
    秦大爷自知不是什么私德毫无瑕疵之人。
    但凡手里有点闲钱,他总爱去寻欢作乐。
    男人至死是少年,喜爱温暖的少女有什么错?在内心,秦大爷总是如此为自己辩驳。
    作为门卫的职业道德,秦大爷亦非无可指摘。
    那一抽屉“软华夏”就是铁的罪证。
    但至少……只要我在岗一天,就不能放一头豺狼进这个学校。
    这是我的领地,我的羊群。
    秦大爷因此而充满了使命感和自豪感。
    他小心地锁好了学校的门,拄着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往校园中走去。
    郁盼望进去也太久了,不得不进去康康。
    三楼的走廊感应灯还是坏的。
    这帮家伙,说好今天来修的,结果又拖到明天。
    秦大爷走到高一(4)班的教室。
    那是郁盼望的班级。
    秦大爷皱起了眉头,事情果然不太对劲。
    桌椅有被移动过,现场有打斗的痕迹……
    秦大爷捻起桌上的一根长发。
    接着,他看到了一只倒在某张课桌下面的雪地靴。
    秦大爷捡起这只雪地靴,努力回忆着。
    郁盼望今天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只吧?
    不好。
    秦大爷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就像所有惊悚片的烂俗套路一样,没有信号。
    秦大爷的目光投向了教室被撞坏的后门。
    这扇门已经变形,门窗玻璃碎了一地。
    门外的走廊上,有淡淡的脚印,是暗红色的。
    秦大爷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先回门房室,把那两个大小姐的保镖领进来吧。
    这也是事从权宜,秦大爷想。
    在返回门卫室的路上,秦大爷听到了远处传来少女的哭声。
    盼望……
    秦大爷攥紧了拳头。
    如果到校门口叫人再回来,最起码一刻钟过去了。
    分秒必争。
    秦大爷捏紧了手里的拐杖,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似乎……是在钟楼的后方,小花园这里。
    秦大爷绕过了楼的拐角,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的血液都凝固了。
    地铁,大爷,手机.jpg
    竟有人在这般冰天雪地中行此苟且之事?
    你们就不冷吗?
    顾不得多想,秦大爷蹑手蹑脚走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彪形状汉。
    “对不起,盼望,我想活下去。”
    “……”
    “盼望,你别哭,等我们出去,我就立刻入赘到你家,好不好?”
    “……”
    女孩却只用手臂捂着脸啜泣,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摆布。
    恶心!就是一句话!恶心!
    秦大爷在心里怒骂。
    近了,更近了。
    “哥哥。”女孩子开口了。
    “怎么了?”壮汉貌似温柔地停了下来。
    “我……我还是做不到。你可不可以……先打晕我?我……”
    “打晕你?我,我又怎么做得到……”
    “呀——嘿!”秦大爷一身巨喝。
    你做不到,大爷我做得到啊!
    拐杖随着一道风声,劈到了那彪形大汉的后脑勺上。
    没有想象中的打击感,拐杖仿佛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那壮汉也并未如想象般倒下,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脸来。
    秦大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虽然也有如人类般的五官,却已经完全混乱了位置,好像刚刚被搅烂的生日蛋糕。
    郁盼望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秦大爷见她身上的衣物尚且还算完整,不仅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有来迟。
    “秦大爷,您别打他……他是我……”郁盼望叫道。
    那五官扭曲的壮汉低吼一声,朝着秦大爷扑来。
    “哥哥,你也别动手呀!”郁盼望只看得到他的背影,急道。
    壮汉拳风刚劲,根本不待秦大爷反应,一记重拳砸在他的软肋上。
    秦大爷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闷哼了一声,被打翻在地。,
    壮汉不依不饶,继续飞身扑上来,一拳直击秦大爷的面门。
    秦大爷已经无力招架,但是他无意中尖端向上的拐棍,居然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壮汉的胸膛,又仿佛刺进一团棉花般毫无阻力。
    “哥哥!大爷!”郁盼望站起身,一瘸一拐跑了过来。
    秦大爷看到这壮汉瘫软了下来。
    他的身体在解体。
    他的衣服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一只蝗虫……从壮汉的衣袖中飞了出来。
    天知道为什么下过雪会有蝗虫……
    紧接着,更多的蝗虫从壮汉的领口,袖口中飞了出来。
    如果这也能叫蝗虫的话。
    这些蝗虫的形状仿佛准备上阵的战马,它们的头上好似有像黄金的荣冠,面貌有如人的面貌;它们的头发好似女人的头发,牙好似狮子的牙;它们的胸甲有如铁甲,它们翅膀的响声,有如许多马车奔驰上阵的响声;它们有相似蝎子的尾和刺。
    郁盼望大张着嘴巴,看着“胖哥”的躯体在自己眼前被解构,最后只剩下一堆衣服。
    “女娃子,你不用管我,你快跑!”秦大爷倒在地上,还在用力地挥舞着拐杖,驱赶着奔向自己的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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