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飞今天心情很复杂。
    像个傻逼一样,被一句话钓到了学校,想见的人没见着,倒被不想见的人灌了一肚子酒,又许了一桌子愿,想想也是醉了。
    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对杜鹏飞来说,求学生涯的主要目的,绝对不是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人脉才是最有价值的收获。
    父辈的关系,终究会是属于父辈的,学校里这些可能走向各行各业,未来可期的同窗兄弟们,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宝藏。
    同窗之谊,同窗之谊,若是食不能同、宿不能同,又有何谊可言同?
    杜鹏飞可不想撒钱装逼当凯子,最后只得一群酒肉朋友。
    周嵩这个人,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个袁月苓,应该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宿舍装空调这事,他杜鹏飞去张罗,成了能得一笔人望,不成,跑下来的人脉和实践经验在手也不亏。
    可他周嵩去搞,成败对他都不会有太多好处。
    本来,听说他在那里立什么军令状,还以为是色令智昏。
    今天见面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怎么说呢……“纯粹的人”。
    同窗两三年,自己竟然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曾经给人感觉一无是处的家伙。
    被这种人看得起,杜鹏飞以为是一件荣幸的事情。
    尽管自己无意成为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但……
    至少,也应该是那见了这样的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
    天色已晚,杜鹏飞独自一个人走在t大的校园里,走在路上还是能看到几个或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给他打招呼。
    有的喊他“杜部长”“杜公”,有的喊他“鹏飞”或者“老杜”,还有一人叫他“情圣”。
    “情圣?你肚子里的台词肯定是‘渣男’。”
    杜鹏飞微笑着,向这个他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男生点头致意。
    从统计学的角度讲,杜鹏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没错。
    但众所周知,完美先生通常是没朋友的。
    杜鹏飞需要至少一个安全的缺点,所以戴上“渣男”这顶桂冠是上上之选。
    就算不小心招惹了哪位兄弟的心仪之人,也只能证明那女子生性轻佻而已,权当是做了兄弟的试金石。
    事情过去,男人之间的情谊,反而能更进一步。
    作为资深试金石,哪个是黄金,哪个是黄铜,哪个干脆就是专门骗人的合金,杜鹏飞眼里是不揉沙子的。
    只是很多时候交浅不言深,看破不说破罢了。
    当然,杜鹏飞也有点精神洁癖。
    除非是对某人决心认真,否则他不愿意招惹处女。
    倒不是怕负责怕被人赖上或者怎么的,这些女孩子终究是要结婚嫁人生子的,他不愿意做那伊甸园中引诱人的古蛇。
    当然,若是真的看上了,杜鹏飞也会毫不客气“落袋为安”。
    届时,便是宁教卿负我,不教我负卿。
    杜鹏飞以此作为自己的心理道德底限,无论别人认同不认同,自己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别人的事,无所谓打眼不打眼。
    但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又是另一码事了。
    那天在六院,看到袁月苓的“妈富隆”以后,自觉打了眼的杜鹏飞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拂袖而去。
    后来在西餐厅,听到周嵩宣称他和袁月苓“没什么”,并被那个眼睛很毒的郁盼望鉴真以后,杜鹏飞心中名为“懊悔”的种子就开始生根发芽。
    泡妞这种事,杜鹏飞还有两个原则,一是“不容忍不忠”,二是“不挖人墙角”。
    但他忍不住破戒了——他给袁月苓打过一个电话,约她出来谈谈。
    未曾想,袁月苓以“我有男朋友了”为由拒绝了他。
    也不知道该是遗憾,还是对对方的品性感到敬佩,但无巧不成书的是,那天晚上杜鹏飞路过“校外小馆”时,恰巧看到袁月苓和周嵩靠窗坐着,并且泼了他一脸水。
    出于好奇,杜鹏飞驻足观看了一会儿,直到两人看似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罢了,罢了,杜鹏飞对自己说。
    毕竟周嵩比自己更喜欢袁月苓,付出的也更多,杜鹏飞对自己说。
    毕竟我拥有一整片森林,周嵩只有这么一只小羊羔了,杜鹏飞还对自己说。
    但不管怎么自我安慰,果然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啊。
    幸运的是,之后他便忙于各类繁杂俗事,无暇分心。
    直至今日,方才偷得半日闲。
    饱暖思……爱情,他又不禁想到袁月苓来。
    这他娘的可真不符合海王人设啊,杜鹏飞对自己大摇其头。
    想到那个摇曳生姿又朴实周到的姑娘,杜鹏飞的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又感到隐隐的刺痛。
    袁月苓啊袁月苓,你究竟是含苞待放,还是欲盖弥彰?杜鹏飞看不清。
    首先,自己和她告白之后,对方不接受也不拒绝,表示需要考虑考虑,这一考虑就是一个多月。
    当然,以杜鹏飞的看人眼光,他相信袁月苓并非有意吊着自己,实在是真的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的选择纠结症,因此他也没急,由着她慢慢想。
    可结果,她和那个姓周的好上了。
    这就有意思了,周嵩追了她两年多,你要答应就早点答应,我也就不打你的主意了。
    可你为什么偏偏在答应我“考虑”期间,接受周嵩了?
    想到这件事,杜鹏飞还是有点生气。
    这般胡思乱想之间,杜鹏飞已经攀上了网桥,又一阵西北风朝他的领口里灌进来。
    学校宿舍装空调,确实是个必要之举,杜鹏飞想。
    他拿出一包“软华夏”,抽出一根,用zippo点燃。
    今天他得在这边开间宾馆过夜。
    宿舍的床位当然还给他留着,但是他不想去。
    一是因为没心情再跟人寒暄。
    二是因为……实在是太他妈的冷了!
    走到校门口,他看到老毒物领着一个姑娘就进来了。
    那姑娘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裹着一条红色围巾,脸看起来肉嘟嘟的,但凭杜鹏飞阅女无数的眼光判断,其实并不胖,还挺可爱的。
    而且有点眼熟啊,在哪见过的?
    “杜部长。”老毒物点头哈腰的样子真是一点也没变。
    “老毒物。”杜鹏飞颇有风度地点了点头:“这位是?”
    “我女朋友,何思蓉。”老毒物笑嘻嘻地介绍道。
    “不认得我了?我是何思蓉啊,袁月苓的舍友啊,你们活动我经常帮忙的,我还帮你贴过海报呢。”何思蓉神采奕奕地打招呼。
    妈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到一个帅哥就一脸花痴?老毒物不快地想。
    要不,还是早点落袋为安算了吧。
    还有,你这台词怎么都跟上次见到王聪明一模一样的啊!
    老毒物在心里咆哮。
    此时,杜鹏飞想的却是:
    袁月苓,怎么到处都有你的影子,却见不到你的人呢?
    “袁月苓……她,最近还好吗?”杜鹏飞出于礼貌,问了一个他觉得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
    “其实……不太好,医生其实不想她出院的。”何思蓉迟疑了一下,如实答道。
    “她又怎么了?”杜鹏飞感到有些意外,怎么就跟住院部杠上了呢?
    “她……”
    “杜部长。”老毒物打断了何思蓉的话头:“人家女孩子们的私事,不是咱们老爷们应该打听的,咱又不是人家的什么人对不对?”
    妈的,这就是你前几天给我说一半藏一半的理由?杜鹏飞心想,果然还是人走茶凉了。
    不愿与他再多言语,杜鹏飞“哼”了一声,点点头:“姐弟恋好,姐弟恋好,祝白头偕老。”
    一边说着,一边看都不看他们二人一眼,走了。
    杜鹏飞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一股闷气憋在心里,好像怎么也吐不出来。
    拐进勤奋街,这灯红酒绿的景象原是他的最爱,此刻也让人觉得分外寂寥。
    算了,就这家“夕缘”吧,看着装修还不错,懒得再找了。
    推开门,杜鹏飞踏进酒店前厅,一抬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袁月苓从前台服务生手里接过房卡,与周嵩手拉着手往电梯走去。
    “叮——”
    电梯的门敞开了,袁月苓停住脚步:“我去门口超市买点东西,你先上去。”
    周嵩点点头,从袁月苓手中接过房卡,走进电梯,转过身来。
    杜鹏飞不自觉地闪到了周嵩的视线之外,站定之后,又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跟踪我?”少女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鹏飞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我又不是周嵩那混球。”
    “他是我男朋友,请你说话放尊重点。”袁月苓冷冷地说。
    杜鹏飞又烦躁起来。
    袁月苓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她的头发长了一小截,从未有过的黑眼圈爬上了她的脸庞。
    她今天穿着一身素白的毛衣毛裤,脚踩白色帆布鞋,虽然依旧美丽,但难掩憔悴。
    “月苓,是不是病了?”杜鹏飞脱口而出。
    “是袁月苓。”没有表情的少女纠正道。
    “你是因为看到我,所以才找借口出来的——”
    袁月苓冷笑道:“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让,我要出去买东西。”
    “我想和你谈谈。”杜鹏飞可不是那种,遭遇几句冷言冷语就张不开嘴的菜鸟。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请你不要纠缠我,我怕周嵩误会。”袁月苓冷冷地说。
    “就五分钟。”
    袁月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就在这说。”
    杜鹏飞朝沙发看了看:“坐下说吧。”
    “就在这说。”少女抱着胸,站在原地不动。
    杜鹏飞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是周嵩逼你给我发语音的。”
    “没有那种事,错也是我的错。”袁月苓道。
    “之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医院丢下你的。”
    “没有那种事,错也是我的错。”袁月苓化身复读机。
    “但我也没把你丢在医院不管,我先把周嵩叫过来,让他好好照顾你,然后交了当天的费用和三天的住院费才走的。”
    “费用我转给过你,是你不收。”袁月苓点开马云宝。
    “听我说,苓苓。”杜鹏飞伸手去按袁月苓的肩,后者灵巧地闪过。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杜鹏飞说。
    “谢谢。”袁月苓说:“那你就祝我和周嵩幸福吧。”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你不能糟蹋你自己。”杜鹏飞严肃地说:“你和谁谈恋爱,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你以前和我说过,你的原则是婚前绝对不会……我看得出来,你俩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袁月苓没有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只是疲惫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杜鹏飞,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已经没有资格过问了。周嵩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被他糟蹋,我乐意。”
    “他那是爱吗?那是控制欲,占有欲!”
    “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没有。”杜鹏飞举手投降:“只是我希望你冷静,慎重。你可以现在不原谅我,但我杜鹏飞有自己的原则,你今天跟周嵩过了这个坎儿,你跟我就永远没机会了。”
    “机会?”袁月苓气急反笑:“我不认为自己需要你来给我任何机会。”
    袁月苓又看了一眼手机:“5分钟到了,我要上去被糟蹋了。”
    说完这话,少女就回头向电梯走去。
    杜鹏飞想跟上去,双足却像被定在原地一般。
    从袁月苓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对他已经没有一点意思了。
    杜鹏飞以往的人生教会他,女人对于已经没有爱了的男人,就是这么冷酷,决绝,毫不念旧情,不回头。
    这让杜鹏飞偶尔会产生对女人厌烦的感觉。
    “杜鹏飞。”袁月苓走进了无人的电梯,又转头叫了他一声。
    “怎么?”杜鹏飞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周嵩说,装空调的事情你愿意帮忙,他很感谢你,你这人的心还不算坏得彻底。
    “他还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希望以后,大家还是同学,朋友。”
    袁月苓的双眸盯着电梯外的空地。
    “哦,知道了。”杜鹏飞说。
    “夫唱妇随,只要你不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也一样。”
    袁月苓说完这话,电梯门已如断龙石般合拢,将内外两个空间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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