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意识到这句反驳也显得刻意,她话音戛然而止,抿唇冷漠地别过脸。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陆闻别一侧唇角克制不住地轻轻勾了勾。
    然而下一秒,他眼底的笑意就蓦地凝固。
    ——谈听瑟转头看向了他随手扔远的男士外套。
    如鲠在喉。
    “把那件衣服还给我,我冷。”她抬眼望着他。
    陆闻别看一眼她身上盖着的被子,目光微暗。就算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酸涩。
    因为无论如何,她和严致的关系是事实,在这一点上他现在输得彻底。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去拿那件外套,转而调高了病房里空调的温度。
    暖风从出风口静静溢出来,房间里整体温度升高明明还需要时间,他却仿佛已经被过热的空气包裹得窒闷发热,衬衣领口的扣子都成了束缚,右手臂发疼发热。
    他蹙眉按了按太阳穴,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放下手,转身看向病床。
    坐在床上的人并没有看他,眉眼间只有冷淡与不耐,仿佛刚才他所看到的紧张只是错觉。
    陆闻别扯了扯唇角。大概真的是错觉吧,毕竟她那么讨厌和抗拒自己,又怎么会关心在意。
    方姨假装低头认真织着毛衣,实际上一直分心八卦地留意着两人的对话。这会儿病房里蓦地安静下来,她没忍住抬头瞥了几眼陆闻别的右手。
    好歹是她的雇主,她热心过头的小毛病犯了,没忍住开口提醒道:“陆先生,我照顾过不少缝针的病人,感染了可是很麻烦的,必须好好处理,更别说您现在还有点发烧。”
    陆闻别颔首,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
    “我以前见过一个病人,感染得可吓人了,脓肿渗液,发烧乏力,最后只能把缝线全拆了……”方姨一开口就没收住,说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讪笑,“我就是随口说说……您这个肯定没这么严重。”
    陆闻别眉梢微动,又“嗯”一声,语气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缝了七八针而已。”
    话一出口他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懊恼之后眉眼间的神色勉强恢复平静,克制着没有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方姨瞪大眼,“那真得好好处理一下,不管不行啊。”
    陆闻别唇线紧抿,片刻后抬眸望过去。
    谈听瑟盯着面前的屏幕,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本来她想仔细观察画面中舞者的每个动作,专心复盘演出,然而却频频出神,不由自主地去听方姨说的那些话。
    而她这副模样,被几步外的男人尽收眼底。
    终于,她在某一刻假装不经意地抬眼,却恰好和对方四目相对。
    她被针扎了似地攥紧被角,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余光看不清陆闻别此刻的表情,却能看见他身形忽然动了。她以为他要去处理发炎感染的伤口,结果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想让方姨把床边的帘子拉起来,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忍住了。
    陆闻别静静地看着,有些失神。
    谈听瑟拥着被子坐在床头,昨天披散的长发今天随意扎了起来,几缕鬓发柔软地在鬓角浮动,裸.露出来的脖颈白皙修长。
    她面对平板看得专心,垂着的眼睫很长,看上去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他重重地用指腹摩挲着左腕上的表盘,像是要用这种无意义的动作宣泄什么。胸腔里急促搏动的心莫名平静下来,但脑海里某个角落却有暗涌在沸腾。
    半晌,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眼前浮现出她刚刚无意间的神色与动作。
    她一直坚持和他划清界限,所以他没抱希望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转圜的余地。但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猝不及防得知她可能在乎的时候,体会到什么叫受宠若惊和难以置信。
    陆闻别自嘲地笑了笑。
    一直以来他期待着的都是某种可能,现在仅仅是看见了她眼里一闪而逝的紧张,就足够让贪婪成倍地增长。
    一点握都握不住的火星,就能酿成燎原野火。
    即便现在严致还在她身边,但他可以等。
    ……
    雨停了,外面的凉风裹挟着雨后的水汽从窗口漫溢进来。
    陆闻别站在走廊上,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听电话那头的冯苛简明扼要地汇报工作和日程安排,紧蹙的眉心被窗外的轻风舒缓。
    病房里很安静,他怕打扰她,所以一有电话都会出来接。
    “……大概的安排就是这些。”汇报完之后,冯苛总结道。
    “没了?”陆闻别抬手虚握着拳抵在唇边,压低声音咳嗽了一声,“都推了,推不掉的找人代我出席。”
    “好的。”冯苛也只是走流程汇报一下,这些事严格来说都不是非要陆闻别出面不可,“那陆总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提前安排。”
    “再说。”
    冯苛没多问,又答了一句“好的”。
    陆闻别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湿漉漉的叶子,忽然开口:“关注一下严氏最近的动向,严致应该有意要并购其他企业。”
    “好,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陆闻别转身打算折返,却正好看见方姨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在他面前站定之后立刻递了过来,“陆先生,这个给您。”
    他伸手接过,看清袋子里的东西时目光一顿,抬眸沉沉望向方姨,探究的视线有些犀利。
    “您不是缝针感染导致发热吗,这么耗着肯定不行,我就趁着谈小姐睡觉的功夫自作主张去买了点药给您。”方姨解释道。
    袋子里装着的是外伤用药和内服的消炎药。
    陆闻别沉吟片刻,沉缓的声线隐约有些紧绷,“是你买的,还是她让你买的。”
    “这个……”方姨干笑几声,打量他几眼后有点八卦地压低了声音,“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儿,但是谈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药是刚才她让我买的,不过您可千万别让她知道是我说的,她不让我说。”
    药盒在长指过分的力道下歪斜变形,来不及思考,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拉到极致后倏然断裂,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陆闻别呼吸微滞,平静自若地点了点头,“嗯。”
    “那我就先回病房了。”说完,方姨转身往回走,只不过走出几米远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位陆先生和那位严先生似乎都是谈小姐的追求者?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成。她心里默默嘀咕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陆闻别脚步微动,面朝窗外站着,没注意到背后方姨一步三回头的打量。
    他垂眸盯着手里的药,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跳动,让滚烫的血液上涌将他覆灭。
    她会让方姨买药给自己?
    他总觉得格外不真实,但药却牢牢地握在他手里。药盒尖锐的棱角紧紧硌着掌心,仿佛抵住了血管动脉,让每次一次脉搏都变得更加鲜明。
    陆闻别抬眸。
    窗外一片潮湿,他缓缓地用指腹摩挲着手里的药,身形被凉风勾勒,略高的体温却让他头脑发热,难以冷静。
    燎原的火星,他好像可以握住了。
    第44章 想要更多   他总觉得自己正滑向深渊……
    谈听瑟沉默地盯着拉得严严实实的落地床帘, 一副刚睡醒还有些迟钝的样子。
    手机摆在面前,屏幕上两排数字清清楚楚。一行是现在具体的时间,一行是今天的日期。
    半晌, 她把手机倒扣在身边, 抬起手整理有点凌乱的发丝。本来她想把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拢起来扎好,但左手正输着液, 没办法抬起来完成这些动作。
    谈听瑟放下手,没出声。
    虽然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醒了, 但液快输完了, 必须得让护士过来拔针才行。
    她恹恹地靠着床头, 眼也不眨地出神。
    忽然, 外面有人站起身,听声音是径直朝她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只不过脚步声沉稳且略缓,一听就知道不是方姨。
    谈听瑟蓦地抬眸,对方却又停住了。
    “我去叫护士。”男人声音很低很轻, 低到略有点沙哑。
    显然,这是在跟方姨说话。说完他就转而推门从病房出去了。
    谈听瑟又无意识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 在方姨进来叫自己前先一步开口:“方姨, 我醒了。”
    ……
    提醒护士拔针后陆闻别本来要跟着进去, 却被聂显的电话拦在门外。
    他脚步一顿, 走到一旁接起来。
    “在哪儿呢你, 这几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聂显随口问, “你是不是不在松城?”
    “嗯。”
    “还真不在?那什么时候回来?”
    “有事?”
    聂显掩饰似地咳嗽一声, “你真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虽然这两年都没过,但也不至于忘了吧。今年……要不要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
    陆闻别微蹙的眉心蓦然松开,短暂的怔忡后脸色却沉了下去。
    明天?明天是他的生日。
    本来他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过去这么多年里,这一天对他而言也只是跟其他人一起聚一聚,没什么不一样。
    但是从那次之后,这天的所有聚会他全都推了,没再去过。
    其中的理由,只有聂显清楚。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不用了。”陆闻别攥紧手机,神色晦暗冷淡。
    “不是,你听我说啊。”聂显开玩笑似地试探道,“小瑟她没死,对她对你都是好事。现在你人也见过了,但人小姑娘不愿意原谅你,你们没戏啊。所以要我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放下,正好。”
    正好?
    一点也不好。
    陆闻别额角青筋直跳,不知道是什么让聂显非得在这种时候来膈应自己。
    “赶不回去。”他面无表情,“我在海城,她也在。”
    “谁也在?”聂显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时诧异地脱口道,“你说小瑟在海城?她不是应该跟着芭蕾舞团一起回法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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