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默默吞吐几口旱烟,突然意味深长地反问道:“谢三小姐,你可曾听说过‘龙脉’一说?”
    谢贻香被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只得略一思索,顺理成章地回答说道:“所谓‘龙脉’,乃是指风之术当山脉伏形成的地理走势;当连绵不断者,因其形似龙,所以被称之为‘龙脉’。若是我没记错,整个华夏大地之上应当有三条龙脉,皆是源于西域的昆仑山脉,依次为西昆仑山、向北延伸经祁连山、贺兰山、阴山、大兴安岭、长白山,最后至高丽白头山的‘北龙’,又名‘艮龙’;西昆仑山,向东延伸经秦岭、大别山,最后至江浙入海、东瀛抬头的‘龙’,又名‘震龙’;西昆仑山,向南延伸经武夷山,最后至鸡笼玉山的‘南龙’,又名‘巽龙’。”
    对于谢贻香这一回答,那和尚显然有些意外,目光闪烁道:“想不到谢三小姐短短时间便能消化掉这许多,倒是难得……也罢,那你再说说这‘龙脉’一物有何用处?”谢三小姐顿时一怔,试探着说道:“‘龙脉’一物,自然便是所谓的风水宝地,若是在此建屋下葬,则可兴旺繁盛、造福后。但这只是风水之术的一家之言,未可全信。”
    那和尚不禁一笑,点头说道:“能够说出这些,倒也难为你了。然而你可曾想过,山脉伏有高有低,其间更是时断时续,若以整个原大地全盘观之,所谓的‘北龙’、‘龙’和‘南龙’,当山脉其实多有错位断裂之处,并非一脉通畅。将其强行称之为‘龙脉’,未免有些一厢情愿,甚至牵强附会。况且山脉所在之处,大都地势险峻,若非人迹罕至,也是贫瘠穷困之地,再加上通行不便,自古以来便连富饶的城镇也不见一座,又何来兴旺繁盛、造福后之说?”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吸吐几口旱烟,又笑道:“所以这‘龙脉’一物,若是单以‘兴旺繁茂、造福后’而论,那么这些山脉显然并不妥当,甚至根本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龙脉’。请问谢三小姐,你说在这华夏大地之上,那些真正富饶之地,却是置于何处?真正其形似‘龙’,而且孕育华夏百姓千秋万代,令其兴旺繁盛、造福后的,又是何物?”
    谢贻香被他问得愕然当场,但顷刻间脑海似乎有灵光一闪,顿时福至心灵,脱口说道:“水?你是说……江河湖海?是了,自古以来,但凡是有水的地方,一来利于庄稼灌溉,二来利于运输物资,三来利于水产养殖,所以大都是富饶之地;历朝历代的富饶城镇,也几乎都是临水而建。所以……所以你说其形似‘龙’……你是说原九州真正的‘龙脉’,其实应当是长江、黄河……还有粤江?”那和尚当即点头回答道:“正是如此!”
    随后那和尚便解释说道:“以山脉伏而定义的华夏三条‘龙脉’,未免名不副实,但由北至南依次排列的黄河、长江和粤江这三条贯穿整个华夏的河流,则是不折不扣的风水宝地,才是货真价实的‘龙脉’。谢三小姐,你我今日且不论黄河和粤江,单说长江这一脉,若是将长江看作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那么西面唐古拉山脉的发源之地便是‘龙尾’,东面松江府的出海口则是‘龙头’,当由西至东依次排列的洞庭湖、鄱阳湖、洪泽湖和太湖,岂不正是四只‘龙足’?以此观之,那这条巨龙的‘龙心’又是何处?”
    谢贻香听他说出这么一番惊骇俗的言论,一时间心已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虽然对方这一问她心已有答案,但惊骇之余,竟不敢说出口来,只是默默摇头。那和尚双眉一扬,自问自答道:“不错,长江这条‘龙脉’的‘龙心’,便是当今的金陵皇城!水陆并举,四通八达;环山绕水,易守难攻,可谓天下第一皇城、华夏大地之上龙气最旺的风水宝地。凡能在此建都之辈,无一不是兴旺繁盛、造福后!”
    说到这里,那和尚瞥了一眼早已目瞪口呆的谢贻香,不禁嘿嘿一笑,悠然说道:“然而谢三小姐可知,金陵皇城这一风水宝地的形成,其实并非天生偶然,当更多的则是人谋。乃是有人以整个华夏大地为棋盘,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先秦时期,便已精心落子布局,历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才终于形成了今时今日的金陵城,从而造就出这座天下第一皇城。而这一计划,又被称之为‘潜龙’。”
    听到“潜龙”这两个字,谢贻香心又是一震。她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得一子在金陵城墙上做法,引来那场滔天大水时,也曾提到过“潜龙”这两个字。莫非当日那场神秘莫测的“长江大潮”,竟是和什么华夏“龙脉”、金陵皇城这些风水之说有关?
    那和尚说到这里,却并未急着往下解释。眼见一锅旱烟已经燃尽,他便不徐不疾地重新装填一锅点燃,默默吸食了几口,这才重新开口,缓缓说道:“话说当年我离开金陵天牢之后,接连发了几笔横财。后来听说朝廷的一批军饷在鄱阳湖一带遗失,却被人认定是洞庭湖的江望才所为,我便伺机而动,原是想趁乱搜刮些钱粮、收编些人手,谁知到头来竟撞上神火教上一任流金尊者,以及化名为‘方东凤’的神火教第十一任教主辅匡宇。机缘巧合之下,我才从那方东凤的口得知了‘潜龙’一说。对此竞月兄当时也在场,应当或多或少听到了些许。”
    谢贻香急忙转头去看师兄,却见先竞月只管盘膝坐定,闭目不语,显是不想参与她和言思道之间的对话。只听那和尚继续说道:“依照他们的说法,金陵皇城的龙气兴盛,乃是因为先秦时期的一位墨者穷尽数载光阴,将云梦泽大地之下的暗流堵塞封印来,迫使江河精气无法外泄,这才令长江改道,形成了后来的洞庭湖以及两千多里之外金陵城得天独厚、独一无二的风水格局;而这一封印,便是那江望才盘踞的龙跃岛。之后墨家的蔷薇刺解开封印,伴随着龙跃岛沉,果然引了一场惊天大变,照那方东凤所言,金陵城的龙气如此便已彻底破解,以便他神火教来‘焚裂江山’了。”
    说到这里,那和尚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不屑地笑道:“然而对于这一说法,我当时便有疑问。试问区区一座洞庭湖上的龙跃岛,纵然能令长江流向有所变化,只怕还真不足以影响到两千多里之外的金陵城。况且先秦时期的那位墨者既然有心要造出原九州的第一皇城,其手笔之大,可想而知,又岂会独独只是洞庭湖一处布局?想来那方东凤终究只是局外之人,也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关于‘潜龙’的一鳞半爪,这才以偏概全,自以为洞悉了所有,时则却是半壶水响叮当。”
    “除此之外,我在听到这‘潜龙’一说之后,立刻便联想到东面不远处江西的鄱阳湖。因为藏身于鄱阳湖深处的那些个‘阴兵’,也便是昔日蜀山一脉传承下来的辅、芮、任三姓家族,其实却是我旧时相识。我不仅知道他们‘太虚一梦’的长生不死术,甚至还知道他们利用湖心玄机制造鄱阳湖神异的伎俩——而那所谓的湖心玄机,凑巧也是古时墨者所为,凑巧也被称之为‘潜龙’。正好你谢三小姐当时也要去往鄱阳湖追查失窃的军饷,于是我将计就计,在半路上对你暗施术,这才借你的身子潜入他们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之,最后终于又借峨眉戴老七之手毁去整个‘阴间’,自然也毁去了那同样被称为‘潜龙’的湖心玄机。嘿嘿,对此谢三小姐想必记忆犹新,我便无需多言了。”
    谢贻香听他旧时重提,再想当时他用类似“鬼上身”的手段附在自己身上,难免怒火又生。但仔细回想,当时自己进入“太虚一梦”后,对方那位天祖父曾化身为一个小男孩,带着自己参观过那所谓的湖心玄机,还向自己解释鄱阳湖神异的由来,也确实说过此物乃是昔日墨者留下的“潜龙”。只因洞庭湖一役结束之后,自己并未和师兄有过照面,所以那时的自己并不知晓龙跃岛的“潜龙”之说,这才一直没能将两件事联系来。此后虽从师兄那里听闻些许,却也再没往深处细想。
    那和尚又往下说道:“若说洞庭湖一役,我是因搜刮钱粮、收编人手而入局,却在无意间得知了‘潜龙’一事。那么鄱阳湖一役,我则是为了印证自己对‘潜龙’的猜想,再顺便从那些‘阴兵’手里发一笔横财。待到鄱阳湖的玄机毁去,整条长江的流向果然又有些许变动,却不似之前洞庭湖那般剧烈。事后想来,多半是因为洞庭湖龙跃岛之变,乃是整个‘潜龙’的第一处封印被解开,这才来得激剧了一些。”
    说到这里,那和尚不禁从沙滩上站身来,抖着袈裟上的海沙笑道:“当时我虽不明其理,但如此一来,却已证实了我的猜想,洞庭湖的‘潜龙’和鄱阳湖的‘潜龙’非但有关,而且极为相似,甚至暗藏着关于华夏‘龙脉’的惊天之秘。于是接下来我便该直接去找正主问问了。”
    谢贻香这回倒是跟上了他的思路,接口说道:“于是你又去了天山墨塔,看似为了救出被囚的公孙莫鸣,暗地里却是想询问墨家巨子关于‘潜龙’之事?”
    那和尚点头说道:“不错!墨家一脉流传至今,虽已七零八落,但天山墨塔那一脉倒还算是正宗,而且墨寒山又是我的老相识。当时虽凭空冒出一个得一子来与我作对,其实却并无大碍,因为神火教教主被囚于天山墨塔的消息一旦放出,那么公孙莫鸣的出山便是必然之势,我又何必在意与那小道士赌一时之输赢?那天待到你们离开之后,我便与墨寒山射覆赌赛,再一次杀得他落花流水,终于从他口逼问出了关于‘潜龙’的所有秘密。”
    “这一秘密简而言之,便是方才同你说的那些,乃是以长江为‘龙脉’,以金陵城为‘龙心’。而形成这一风水格局的缘由,便是古时那位墨者曾依次于洞庭湖、鄱阳湖、洪泽湖和太湖这四处‘龙足’依次设下封印,堵塞地底暗流,迫使长江改道;一旦将这四处封印解开,那么金陵这座天下第一皇城的风水格局便会毁于一旦,所谓的龙气也将荡然无存。然而这四处墨家封印由于时隔千年,伴随着墨家的衰败零落,也早已落入旁人之手,也便是人口的洞庭水匪、鄱阳阴兵、洪泽地宫和太湖群鬼……”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苦笑道:“……但当时我因一时惜才,不慎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才导致了后来的全盘皆输。”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已隐隐明白了后面许多未解之谜。那和尚却不细说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吞吐几口旱烟后,继续往下说道:“我既已立志颠覆整个江山社稷,在得知‘潜龙’关乎金陵皇城的风水格局后,无疑是意外之喜,自当好生利用,将其留作最后一手杀招。而当时洞庭湖和鄱阳湖的封印已然解开,剩下的便只有洪泽湖和太湖两处,正好我偷袭金陵的那支‘尸军’为你爹谢大将军所阻,以至黄雀在后的赵王兵马无功而返。我便以飞鸽传书通知赵王,让他在回师途率大军攻破了暗藏于洪泽湖畔‘幽冥地宫’,并依法解开其间封印,为此还生出不小的动静。”
    对此谢贻香倒还存有印象,记得去年年底那支“尸军”败亡之后、父亲身故之前,的确听说宿迁南面的洪泽湖无端发了一场大水,好几处村庄都被淹没。到最后因水面下落,还将原本的一整片大湖从分割成了东西二湖,原来竟也和“潜龙”有关,同样是言思道搞的鬼。那和尚又说道:“至于最后这一处太湖封印,嘿嘿,说来更是凑巧。皇帝老儿想要召开英雄大会收编整个武林,放着这许多名山大川不选,却偏偏选在太湖飘渺峰上召开什么狗屁‘太湖讲武’,岂非天助我也?”
    谢贻香听到此时,对整件事已是了然于胸,当即接过话头,替他说道:“所以早在‘太湖讲武’开始之前,你便率神火教众人先行抵达西山岛上的‘林屋洞’,击败了传闻以‘地藏菩萨’为首的‘太湖群鬼’,还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他们手里救了我一回;显而易见,那‘太湖群鬼’的所居之处,便是你所谓的太湖封印之地。之后你便在‘太湖讲武’之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解开这一封印,这才引得太湖剧变,正好助你们一行人全身而退。嗯……怪不得之前墨家蔷薇刺曾向我师兄示警,说太湖之上或许会有类似昔日洞庭湖之变,原来竟是如此。”
    那和尚顿时不屑地说道:“蔷薇刺那丫头懂个屁,最多只是听到些只言片语,知道太湖之也有和洞庭湖类似的墨家封印。要知道‘潜龙’这等惊天之秘,事关原九州气运,即便是在天山墨家之,也只有历代巨子方能口口相传,上再无第二人知晓。”说罢,他又补充说道:“但你猜的倒是不错,若非为了解开太湖这最后一处封印,我又何必以身犯险,带着神火教众人去大闹皇帝老儿的‘太湖讲武’?至于什么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教训得一子那挨千刀的小道士,不过是顺手为之,无关大局,因为那时我已肃清沿海倭寇,二十万大军偷袭金陵之举已然大功告成,原是胜券在握。”
    这话一出,谢贻香反倒有些不解,不禁问道:“既然你当时便已将这四湖之的封印尽数解开,破了金陵城的风水格局,但最后为何还是输了?”那和尚顿时脸色微变,冷笑道:“你错了,洞庭湖、鄱阳湖、洪泽湖和太湖这四处封印一经解开,整个‘潜龙’之局虽已危如累卵、覆灭在即,却还有最后一环维系,便好比是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最后这一根稻草,千百年来则一直藏于金陵城。”
    谢贻香微微一惊,随即想金陵决战之前,师兄曾向自己提及,说得一子带他去过城里的一口深井处,不但击杀了潜伏于此的积水尊者,还从井意外收获了一枚玉玺,难道这便是整个“潜龙”的最后一环?那和尚察言观色,顿时冷笑道:“你又猜对了,金陵城里的那口‘锁龙井’,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待到四湖封印一解,只要再拉井铁链开启机关,依附于长江的整个‘潜龙’之局便会彻底告破,生出惊天剧变。”
    说到这里,他不由地长叹一声,苦笑道:“然而便如我方才所言,我逐一解开四湖封印,只是想将其留做最后一手杀招;如非万不得已,实不愿损毁这条华夏千古之‘龙脉’,断送金陵这座天下第一皇城的龙气。试问恒王的二十万大军若能轻易破城,或者皇帝径直开城投降,我又何必开启‘潜龙’这最后一环,以至涂炭苍生、徒增杀孽?毕竟恒王继位之后,天下的黎民百姓亦是他的子民,民安方有国安。”
    “所以早在‘太湖讲武’之前,我与神火教众人进京之时,便将积水尊者留在了金陵城里,令他寸步不离地看守着那口‘锁龙井’,以防被旁人误打误撞开启。当然,若是我军久攻金陵不下,最后或许我也会令他开启机关,以‘潜龙’被摧毁时的惊天之威,助我夺取金陵。”
    “却不料当日眼看我军便要破城而入,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这‘潜龙’的最后一环,竟被旁人偷偷开启,顿时引来滔天大水,使我全军覆没。思来想去,当今天下能为此者,便只可能是得一子那个挨千刀的小道士!至于我安排在那里的积水尊者,则十有八九是死在了你师兄手里。”
    谢贻香听到这里,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只觉满嘴苦涩,试探着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得一子也……也知道了‘潜龙’的秘密,于是将计就计,趁你们全力攻城之时,他便在暗教人偷偷开启井机关,从而引来了那场‘长江大潮’?”
    那和尚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兀自解释道:“毁去‘潜龙’之局,其本质在于改变长江流向,从而破坏金陵城的风水格局,令其龙气尽失。然而由于洞庭湖、鄱阳湖、洪泽湖和太湖四处封印的原理,乃是堵塞地底暗流,所以伴随着‘潜龙’的最后一环被开启,四湖封印彻底解除,地底暗流重新疏通之际,势必将大量河水吸入其间,反倒令地面上的长江之水产生短暂且巨大的亏损。最终形成的结果便是,原本东流入海的长江因水量缺失、难以为继,反而令东海之水倒灌回来,形成你口的‘长江大潮’。而我那二十万大军,便是在这场大潮当全军覆没、荡然无存,从而令我数年来的经营功亏一篑,化为乌有!”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谢贻香不禁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想不到这些年来自己一路与此人为敌,从金陵到洞庭湖,从鄱阳湖到天山墨塔,后来再到宁义城、顾云城,最后又从太湖回到金陵,原以为此人智计之高,已是惊骇俗,谁知他除了明面上的各种勾当,私底下竟还谋划着如此之大的一盘棋,自己身在局,却始终毫无察觉,当真无用至极;若非今日由他亲口讲诉出来,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猜不透其玄机。
    却见那和尚又抽了几口旱烟,再次说道:“话说回来,金陵一役我之所以会败给那个小道士,倒不是棋差一着,而是在天山墨塔时因一时心软,这才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要知道‘潜龙’一事当今天下便只有墨家巨子一人知晓详情,而这也正是我一直笃信那小道士本事再大,也决计不可能知晓此事。当时墨寒山将‘潜龙’的秘密向我全盘托出后,于情于理我也不该留他性命。但我到底因为爱惜其才,不忍天山墨家一脉就此断绝,所以只是略施小术,从他脑海抹去了关于‘潜龙’的所有记忆……”说着,他抬眼望向谢贻香,沉声问道:“……若是我所料不差,那小道士后来又见过墨寒山,是也不是?”
    谢贻香心一凛,想自己当日和得一子逃回墨塔,却因“尸军”偷袭一事,不得不先一步乘“天行”赶回金陵报信,只好将得一子留在墨塔,倒是的确有机会和墨寒山单独相处。她当即点了点头,那和尚顿时冷笑一声,沉吟道:“果然如此……如此说来,到底是我低估了墨寒山的本事,竟没能完全抹除他关于‘潜龙’的记忆……又或者是我到底低估了那小道士手段,竟能被他破我神通,替墨寒山恢复了这一段记忆……”
    眼见言思道陷入沉思,谢贻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倘若得一子果真是在天山墨塔之时便已知晓“潜龙”这一机密,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也能推测出言思道接下来的全盘谋划。那么照此看来,得一子曾在“太湖讲武”结束后夸下海口,说从囚天村的那场三方对弈开始,他便一直在和言思道演戏,故意处处逊他一筹,甚至三番五次假装气得吐血,其目的便是要让言思道放松警惕,从而在他即将功成的那一刻将其彻底击败,难道竟是若言非虚?而且得一子当时口称“潜龙在天,鬼神泣血,业火焚城,黄泉灭”,如今再来回想,岂非正是暗示着他后来火烧金陵、水淹七军之举?
    想到这里,谢贻香愈发觉得无论是已然身故的双瞳妖道得一子,还是眼前这个不死不灭的言思道,皆是深不可测之辈,其智几近于妖魔;凡人终此一生,也休想望其项背,自己更加不是他们的对手。她不禁叹道:“你们这一僧一道,到头来一个输,一个死,倒也清净。可见善恶终有报,谁也逃不掉。”
    谁知这话一出,那和尚顿时哈哈一笑,问道:“谁告诉你那挨千刀的小道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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