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溶话虽这么问了,却也并没有站在那儿等季樱的回答,只道“外头冷,先进屋再说”,率先一脚踏进了院子里。
    季樱跟在他兄弟俩身后,撩帘子进了屋,抬眼就见季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榻上,汪氏半跪在她身后,正替她按头。
    季老太太模样瞧着极受用,眼睛半眯着,听见动静张开眼皮,瞧见三人进了屋,便笑了起来:“哟,今儿倒是挺齐全,你们父女兄弟怎么一块儿来了?”
    说着话,回身拍拍汪氏的手:“好了,你也歇歇,替我也按了好一会儿了,手不累吗?我瞧全哥儿如今长得愈发壮实,往怀里一抱,半点不肯老实,陀螺似的扭来扭去,你成日带着他,只怕也辛苦呢。”
    “不累的。”
    汪氏笑盈盈地答,到底是又按了两下,这才从季老太太身后下来了,向季溶和季渊行礼,行至季樱身边亲亲热热唤了声“三妹妹”。
    “大嫂嫂怎地什么都会?”
    季樱便也还她个笑容:“我瞧方才祖母一脸舒坦,正巧我也头疼,不若大嫂嫂帮我也按按?”
    一脸促狭地就把脑袋往汪氏跟前伸。
    “放屁!”
    季老太太坐在罗汉榻上笑骂:“你大嫂嫂那是孝敬我,你这从早到晚疯玩的东西,也好意思劳烦她?敢是要和我平辈儿了?”
    季樱笑出声来,满口连称“不敢不敢”,笑嘻嘻地对汪氏道:“我同大嫂嫂说笑呢。”
    “这有什么?”
    汪氏也笑:“三妹妹若当真有不舒服的时候,只管来找我,咱们同亲姐妹原就是一样的,若不愿麻烦我,反而生分了。”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季溶过来找季老太太的缘故,她就没急着走,先去洗了手给季老太太捧茶,然后便在季樱身边坐下了。
    季老太太端了茶来喝,眼梢里瞟瞟季溶,又看一眼季樱:“说罢,来找我何事?”
    季樱道自个儿可并没有什么紧要事:“阿偃给我捎了信来,便来和祖母说说陆夫人那边的情形,捎带着也在祖母这里混两块点心吃。”
    “满嘴浑说。”
    季老太太又憋不住发笑:“过年这十来天,你同萝儿两个嘴就没停下来的时候,还好意思混点心?昨儿那碟子松子百合酥,我分明瞧着在桌上摆得好好儿的,怎么没一会儿工夫,连酥带碟子全不见了?别打量着我不知道是你们两个给我顺走了!”
    说完就不理她了,望向季溶:“你呢,也是来混点心的?”
    季溶:“……”娘您别这样,好歹我三十多岁的人了,干不出来这等事。
    “年节过得差不多,等元宵之后,我也是时候回京城去了。”
    季溶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说话直接:“一则来问问母亲可有什么要嘱咐的,二则,也把先前的事再提一提。”
    说到这里,扭头看了季樱一眼,捎带着也瞟了瞟汪氏。
    情知事情与自个儿有关,汪氏立时坐正了些,抿了抿唇,瞧着有些紧张。
    “提什么,又要提带樱儿去京城的事?”
    季老太太没好气道,心下却有些怅然。
    当初将这买卖交到二儿子手上,便晓得他是会百般忙碌的。生意越做越大,京城西边处处开花,同儿子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一年当中,也就这过年的二三十天能瞧见他,可这年怎么过得这样快?
    “也不只是这个。”
    季溶顿了一顿,觑一眼季老太太的面色:“头先不是说了吗,要带着克之去京城的平安汤长长见识,此外……守之既是有心想出去闯一闯,我做叔叔的理当支持,便让他随着我也一块儿去京城吧。若能行便踏实留下,若是适应不了,再回榕州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汪氏心里登时一阵雀跃,脸上也显了出来,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只是不好表现得太过,唯有转头一个劲儿地去瞧季樱,手伸过去悄悄拉住了季樱的手,使劲捏了捏。
    离了家,日子不再那么随心,样样都得自己张罗,保不齐,季守之的那股子劲头,便又回来了!
    季樱转脸去对着汪氏笑了笑,也捏了她的手一下。
    “至于樱儿……”
    季溶往季老太太脸上张了张,尽量斟酌字句:“我还是那意思,自己的闺女,想带在身边,尽尽当爹的责任……”
    话没说完,季老太太便拍了罗汉榻。
    “你这是要把咱家人穿成串儿,全领到京城去啊?”
    老太太看模样是真有点不高兴了:“一个两个也就罢了,你倒好,一气儿给我带走三个,这家里岂不一下子便空荡荡?我看今后,你干脆把我们也挪过去算了!”
    自打季大夫人同季应之被赶出家门,家里本就比之前要冷清了些,这一下子带走三个,回头季萝再嫁了人,逢初一十五全家人一块儿吃饭,只怕那桌子都坐不满!
    “不成,樱儿不能带走,至少现下不能。”
    季老太太虎着脸道:“她在家,难不成我就委屈了她?我是短了她的吃还是少了她的穿,要你这当爹的拴在身边才安心?这天寒地冻的,京城比榕州更要冷上几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人儿……”
    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看她孙女。
    就见那个“娇滴滴”的三丫头,不知几时蹭到了桌边,正伸长了胳膊开了糖罐儿,从里边儿偷桂花糖吃……
    那姿态那动作,万万与“娇滴滴”沾不上边。
    季老太太咬了咬牙,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人儿,冻坏了算谁的?你要带克之去长见识,这是好事,守之愿意去闯一闯,我也不拦着,可樱儿得在我身边呆着,好歹将这冬天混过去,等到天气暖和了,到那时她若想去,再让她去。”
    怎么着,你是当爹的,惦记闺女就得带在身边,合着我这做祖母的,便活该只能被撂在榕州干瞪眼?
    “这……”
    季溶皱了皱眉:“我是想着现下同我一起回去最便当,她一个姑娘家,若等到三月,我未必有时间回来接她,总不能让她独个儿上路吧?”
    “怎么了?你不得空,不会打发个人来接?”
    季老太太眼睛一瞪:“这事儿你不必同我说了,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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