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北地都在因为徐江南和方云一事而震惊的时候,方云已经悄悄开始了自己的晋身之路,消沉了半旬功夫,方云腰间挂剑出了西夏,入了北齐,由于他挂剑的方式跟太多人不同,常人挂剑,都系紧在腰间,唯有方云,用银环扣着剑鞘,匪气十足,走起来摇晃肆意,尤其见惯了生死之后,眸色当中也有几分沉稳,更是风采万分,更不用说早些时分,徐江南还没到的时候,整个北境年轻人当中,便是方云名头最响,哪怕这次,徐江南和方云心照不宣,将凉州北境江湖人头上的那座大山给拔了出去,徐江南虽然赞誉颇多,但依旧比不上方云,其一便是徐江南的做法,江湖不比庙堂,庙堂上看的是结果,就像徐暄,哪怕他为西夏打下了半壁江山,可在朝堂人的眼里,胜者还是严骐骥,但在江湖,看的是过程,徐江南孤身北上不假,可他算计了整个江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不是方云,徐江南可能早就身陨,但方云不一样,首先是以八品敌九品,胆气更足,再者方云在北境可是深入人心,大小战斗近百场,无一败绩,这就是方云的本事,更加不用说方云背后的世家光环,出身江湖,剑意纯粹,从这一点上呼声也要比半路出家的徐江南要高很多。
    至于方云往北齐走,倒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心气所至,他觉得姓徐的将西夏走了个遍,他在凉州呆的再久也不过顺着后者的路,他要去徐江南没去过的地方,看看西夏没见过的风景,第二就是觉得徐江南太心机,要是还在凉州呆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成了徐江南手上的棋子,这让他很不舒服,尤其二者年岁并不相差多少,不如去北齐,先悟道九品,再回来,找姓徐的堂堂正正打上一架,他要让世人知道,方云不甘人后。
    酣战过后,而另外一个出尽了风头的人,这会躺在雁北春烟坊的后院小楼里。昏迷了近十数日的功夫,这才第一次开眼,将开眼,便迷糊着脑子要水喝,唤了几声,院外这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然后只见有人推开门,逆着光,行至床边,将徐江南小心扶起,又用草枕垫住后背,这才走到小厅,端了杯茶水过来,递到嘴边,体贴至极,徐江南小啜了口热茶,咳嗽数声,这才睁开眼,望着已经背身将茶杯搁在桌上的背影,待到人转头,失神了一会。
    陈烟雨迈着碎步走到床边,然后取下系在耳边的雨帘,埋怨说道:“就你要逞能。”
    徐江南回过神,又是一阵咳嗽,只觉心肺位置火烧一般疼痛,好一会才止息下来,腾出一口气说道:“你怎么来了?”
    陈烟雨抿了抿唇,似乎听到这番话里的生分语气,手上动作也顿了一顿,可随后又不动声色说道:“你不想见我吗?”
    徐江南皱了下眉头,又撇过头,想把这个话题给抹过去,正想开口。
    陈烟雨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咬着嘴唇说道:“你要是不看着我,你说的话我不信。”
    徐江南沉默着不说话,半晌之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下了地,捂着胸口走到桌子边上坐下,望着门外芭蕉怔怔说道:“以前做梦都想,后来想又不想。”
    陈烟雨缓步到徐江南的背后,没有犹豫,怀抱了上去,青白的国色面颊贴在徐江南的肩膀上,轻喃说道:“是因为那一剑,还是因为那个女子?”
    徐江南没有开腔,依旧望着窗外的芭蕉树,像是默认。
    陈烟雨低着声音说道:“我看过你的伤口,当时你为什么不躲。你分明能躲开的。”
    徐江南想了一会,然后准备开口。
    陈烟雨像是知道一般,率先打断说道:“你先听我说,我原来以为只要你活着,我就可以满足了。可是那天过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想你的时候,
    我做任何事都是徒劳,只有想你,才会让我心安。”陈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徐图说道:“我小的时候,亲眼见到那个男人杀了我母亲,那会我就觉得我在这世上没有亲人了。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但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不会骗我,哪怕是李先生,哪怕是沈姨,我都不信。
    你每次跟先生去说书,去远游,我都会算着日子,然后去长亭等你,还记得两年前,先生跟我说,说我是陈铮的女儿,还问我说愿不愿意回去。我问先生,要是我不回去,你会如何。先生说过去总归是要好的。
    还有后来,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来金陵,我想你过来,但是又不想你过来。”
    徐江南欲言又止。
    陈烟雨面颊滑落一滴晶莹,没有用手去抹擦,反而微笑说道:“让我先说,这些话,这次要是不说,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徐江南叹了口气,回头将女子脸上的泪水抹去,陈烟雨这才开心说道:“我一直觉得我不会比她差,可是听到她给你挡了一剑,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比不过她了,不止在你这里,在老太公那里也是,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应得的。我原来以为能想开的,但是后来确切听到你与她成亲的消息,我才发现自己是错的,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举目无亲的日子,我也才发现,这个才是我的底线,想通了这个,包括她的那些想法,我都可以不去争抢,她要徐家的名分和地位,我都不要,也不在乎,但我不想当你成亲之后的局外人。”
    陈烟雨藏在心里的话语说了出来,也是畅快许多,心思也就活络起来,突然想到某件事,脸上红霞一片,这一刹的姿色真是羞煞万花,就连徐江南也是呆了盏茶功夫,随后又是想到李先生的那句话,有些人,生来就该母仪天下,当真一针见血。
    回过神来后,徐江南开口说道:“那这次便不回长安了吧。”
    陈烟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在雁北等你,但我在长安呆着,对你来说会有好处。”
    徐江南这回将身子正过来,皱了皱眉头。
    陈烟雨在一旁坐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这件事其实早些时候,李先生已经点拨过我,只是当时并没想通,这会江先生已经同我说了。”
    徐江南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没急着喝,反而说道:“陈铮这个人,我看不透,至少现在来说,他的话我只信五分。”
    陈烟雨柔声说道:“过来的这些时日我其实想了很多,我要回长安,不仅是你,还有老太公,他要整顿吏治,现在严尚书看着无计可施,但还是得防着严尚书铤而走险,我知道老太公在你心里很重要,要是我在长安,在宫里,其实还能帮着不少。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也不会常在宫里呆着,会去老太公那里拜访。”
    徐江南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烟雨。
    陈烟雨面色不改,古井不波。
    徐江南试探说道:“我怎么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烟雨摇了摇头,“我不会与她置气。”
    徐江南将信将疑一般说道:“当真?”
    陈烟雨将渐次凉下去的茶水递到徐江南嘴边,眉眼低垂颔首说道:“不假。”当然,她还存有自己的小心思,就像卫月一般,后者愿意将前者出长安的消息递送给徐江南一样,不过无伤大雅。
    而在凉山桃花观。
    这会有两人相对而坐。
    有一道童装扮的少年在一旁练剑。
    江莫率先说道:“姓徐的当真好运气,想必我不来,他也死不了。”
    另外一人双手抱头,饶有兴趣望着已经初现风采的少年,轻声说道:“自家侄女,为了催我过来,可是托人嘱咐了我三四次,我敢不来?可惜哦,从头至尾,也没见她问一句我这二叔的生死。”
    江莫笑着摇头。
    卫敬唏嘘说道:“不过我是没想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知命也敢拉下马,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次真是漂亮。两个后生小子,今后怕是要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江莫饮了一口酒,徐图说道:“你不替卫家担心?”
    卫敬也是痛饮一口,嗤笑说道:“方云上有老,他能无事一身轻的来北地,卫阙可不一样,他身上担子重,卫家几百年上千年的荣辱都在他身上,能理解。不过等有时间,还是得让他来北地走一遭,没道理把这台子腾出来了,让我卫家的人唱青衣吧。”
    江莫哦了一声,望着翻滚的云海,兴致阕阕。
    卫敬知之若深,打趣说道:“你呀你,要是早年不练剑,不去求这个九品,这会也不至于这么饮酸水了。”
    江莫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卫敬,哼了一声说道:“我与她只是兄妹。”
    卫敬大笑,“这话,她都不信吧。”
    江莫垂下眸子,轻声说道:“要是我不去西域,上不了九品,就算当时我在西蜀道,也没机会带她走。”
    卫敬点了点头,可随后眉眼一换,又是江湖匪气十足的说道:“当然,那还得看徐暄给不给你这个九品面子,毕竟你要带走的,不仅仅是西蜀的皇后,还有他徐家的儿媳妇。”卫敬说到这里,眉开眼笑说道:“早在卫城的时候,姓徐的就对二叔我的胃口,当时就想把他留下来,做我卫家的女婿,没曾想,他竟然跟西夏的千金拉扯上了关系。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月儿厉害。技高一筹。”
    江莫再饮一口。又看了一眼山下,意有所指说道:“是吗?”
    卫敬皱了一下眉头,突然猛然拍了一下大腿,站起来指着江莫骂道:“我他娘的就知道你喊我喝酒没安好心。遭了遭了,到时候真要出了事,月儿还不得埋怨我一辈子。”
    江莫抬头睨了一眼卫敬,一边添酒一边说道:“李闲秋都说陈妤是玲珑心,她不是不算计,只是不想算计,你看看,把人逼急了,苦闷的还不是你们,到时候徐家的长媳是卫月不假,可徐家的长子可就说不定了。要放世人眼里,卫月先进的门不假,为何这公主先诞下的子嗣,姓徐的小子,一碗水怕是端不平了。”
    卫敬气的手抖。
    江莫扭了扭手腕说道:“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
    江莫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开始眯起来,这一路上,从出长安的那个夜里,在见到陈妤听闻陈铮并不是她生父时候的神色和气态,他就在想,这件事究竟是陈铮谋划,还是陈妤本身在借势推波助澜,当然,江莫也没有恶意,只是出乎长辈的角度,觉得陈妤这种不似人间烟火的人儿还是不沾阳春水的好,所以后来的几天,他都觉得是因为陈妤见到陈铮亲手杀了她娘亲之后,所以在后者心里,早就不认陈铮这个人,所以当夜才会如此淡定,但数日之前,陈妤又突然找到他,说让他去桃花观请人喝场酒,此间事,江莫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后来,他还是过来了,也想开了不少,他也只是想她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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