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峻坦然而视。
    他心爱的泪,正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不过,就算她会动手,他也欣然接受!他不会让她为难,不能让她因他而涉足危险!
    她曾说过,她的任务从来没有失败过!那么,可想而知,她的帮主也无法接受她的失败!
    “泪,我是你的任务吗?”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女子,“如果你不打算留在我身边,你就只有对我开枪这一步可走!”留不住她,势必只能死在她的手中!
    不杀他,她无法向赤焰帮交代。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滴泪紧握手枪的掌心已经出汗!食指僵硬在扳机前,挺直背脊揪着心问道。他是在劝她开枪?
    为什么他的眼睛,会让她惊慌失措?似乎,还隐约地藏着一丝……痛?
    他是什么人?
    她已经不止一次问过!“泪,你知道吗?虽然我清楚,我对于这个世界的你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但是……从你口中听到这个疑问,却依然是个沉重的打击。”
    曾经的一切,难道只是过眼云烟吗?
    那刻骨铭心的痛,和纠缠两世的爱恋,又该如何向她言明?
    东门峻苦笑着闭上眼睛,即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还是觉得一样苦涩无味!因为,他的泪,不认识他!不记得他!更要……杀他!
    “你……是东门二公子,还是轩辕熠!”
    东门峻猛然睁开眼睛,惊诧得瞪住说话的一滴泪!刚才,是否是他的幻听?“泪,你……”她的问题——
    女子压抑心中的慌乱,男人震惊的表情似乎不是虚假,那么,她的梦境的确有些离奇!
    “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是不是你给我吃了什么迷幻药物?你是如何能控制我的梦境?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她不相信,在她梦中出现的,会是事实!毕竟,那些镜头比古装电影更加可笑!
    “你梦到什么?”东门峻紧张地追问,她在睡梦中喊了‘公子’!那时,她的梦中,有他的存在!“泪,我是一个凡人,不懂邪魔妖术,如何能控制另一个人的梦境!给你吃的东西,虽是我亲手所做,我却是一直陪你一起用餐!如何给你添加任何不利的毒物?”
    他说的没错!
    只是……她仍是无法理解,他出现的点点滴滴!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如此了解她!
    “你是如何调查到我的详细资料?你清楚我的日常生活习惯和饮食喜好,清楚我空余时间的消遣,更是清楚我杀了多少人!就连赤焰帮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清楚在我手上沾了多少血腥!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千条性命中,只有两百多条是她的任务目标!其余的,都是在执行任务时,所杀的必要障碍!她所杀的人数,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个男人,怎么可能调查得到?
    “我知道的所有一切,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关于你的生活习惯和饮食喜好,是我自己观察所得!泪,不管你信不信,这个躯体,不是真正的我!”这个东门峻虽然长相名字与他一样,却不是真正的他!他早就死在了另一个世界,死在她的怀中!
    “什么意思?”女子一脸的严肃,皱眉问道。一个活在自己眼前的人,却说这个躯体不是真正的他!怎么可能?“不管是东门家的二少爷,还是轩辕的你,和现在的区别,只是头发长短和服装不同!”
    在梦里,她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熟悉的脸,就是眼前的东门峻!
    “呵呵……泪是梦见我了吗?即便长相一样,但‘他’,不是我!”东门峻突然嬉笑着,指着自己的身躯说道,“如果你回忆一下梦境就清楚,我应该没有这么壮实吧?”听手下说,他曾经每天都会健身两个小时,锻炼肌肉。
    只可惜,在那个世界,他的体质,属于‘消瘦’!更是有利于他的假面隐藏!
    “你想说什么!”他这幅犹如痞子的笑脸,如同梦中那个给她系腰带的公子!她一直最厌恶男人桀骜不驯和放荡不羁,为什么眼前的他却让她有种熟悉感?
    东门峻伸手缓缓将女子手中的枪压下,“泪如果手酸,公子我会心疼的。先放下,如果你确定要杀我,再举不迟,好吗?”他柔情万千地笑着,眼中闪烁着宠溺和疼爱。
    她不会杀他!
    他已经笃定,他的泪不会再对他动手!
    “不必废话!你要说的,不是这些!”
    一滴泪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脸上的表情也僵硬得令人恐惧。她却知道,她的心,已经对这个男人慢慢软化……
    她应该毫不犹豫地一枪解决他!
    她不应该浪费时间听他那些莫名其妙,无法证实的荒谬言论!可是,为何心中有种强烈地欲念,想要听听关于‘他们’的故事?
    望着女子仍然握在手中却已垂下的枪,东门峻一阵轻笑。泪还是泪,尽管表面再严肃冷酷,只要进入她的心,便会让她‘心慈手软’!
    “如果泪有耐心,就听我说一个故事吧。当然,我的泪,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微笑着将手伸向女子,趁其不备,一把将她按倒在床,“故事比较长,躺着听吧。”给她一个魅惑的笑容,“别反抗,枪,你还是可以拿着。何况,你不觉得这样的清晨有点凉吗?”
    女子低头一看,猛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羞愤地瞪着东门峻。
    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正穿着一款真丝低胸睡衣!这个可恶的男人,是在什么时候给她换了衣服?“不管你说了什么,我还是会杀你!”
    “就因为我替你换衣服吗?泪,说真的,我喜欢你现在的身体!喜欢你胸口那没有烙印的光洁白皙的皮肤!喜欢你的——噢!”一声惨叫让他识相地闭上了嘴。
    身旁的女子,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捂着胸口,他委屈地说道,“泪,你好狠心,居然对公子下手那么重!在东门府就没少挨你打,现在也是这样!还是在轩辕的你比较疼我!”东门峻像个孩子般地抱怨。
    “我不觉得有必要浪费时间在你的贫嘴上!”那把掌心雷又顶上了他的太阳穴。显然,他的泪是恼羞成怒了。
    “好了,泪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躺下吧。”他咧嘴一笑,讨好地想要帮她拉被子,伸出的手却被硬生生地瞪了回去!脑袋上的枪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的泪,还是简单地可爱!
    无视那把随时能夺命的枪,东门峻双手枕头,靠坐在床上。既然她目前不能接受,就当做一个故事来说给她听,又何尝不可。
    “那是一个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是轩辕国的二殿下,却在十岁时便身负重任潜伏在敌国的东门府,做了东家家的二公子,所以……我即是轩辕熠,也是东门峻。”他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是吗?开头就让人不可置信!”冷冷地瞥过东门峻,却暗自惊叹他的阐述。竟然果真能与她的梦境相连!轩辕熠?东门二公子?
    在梦中,她似乎称他‘公子’!并无叫过他‘殿下’,他们是什么关系?
    东门峻浅笑着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
    “某日,我带着两个小妾在一处温泉泡浴,谁知,一个混身是血,面如死灰的女子突然掉入我怀中,惊叹之余,发现她还有呼吸……于是,本该不予理会的我,却抵不过心中那股强烈的欲念,将她带回了东门府救治……”
    他的声音轻柔而悠远,像是在讲述一段遥远而真实的经历;他的眼神茫然地望着前方,带着淡淡地笑意,透着一丝飘渺的……幸福?
    一滴泪发现她已经被他口中的故事深深吸引……他口中的她,正是梦里的自己!在他讲述的时候竟然没有说‘你’,而是用第三人称代替,反而让人觉得更有代入感——
    “当时她受的伤是我们那个世界不曾见过的,当然,现在我知道,那是枪伤!”东门峻转头望向女子,解释道,“她的肩膀被子弹打穿,手臂的骨头中却卡着一颗子弹!为了将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取出,我让府中的神医为她研制麻药。”
    思绪逐渐清晰,回忆慢慢拉近,东门峻细细地讲述。
    “她苏醒的那一刻,便是警觉地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如同你一样,她将匕首藏于大腿一侧。受了那么重的伤,她竟然没喊过一声痛,而是利落地起身,警觉地问我,挟持她的目的!”
    男人突然忍不住失笑。
    “你笑什么!”女子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想起当时她严肃冰冷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温暖。原来,在我心中,竟然如此清楚地记得她出现后的一点一滴!”对上女子愤怒的双眼,东门峻仍是一副欠揍的痞子样。
    “你的故事,并不怎么样!”虽然,掉落得那个片段,她曾在梦中见到过。他却将这段平常的经过,说得如此幸福!
    “泪,你耐心听我说完。”他将头转向窗外,全心投入那段回忆,将身旁的她暂时忽略,因为,她似乎听得有些不自在。
    “那个说自己叫‘一滴泪’的女子,告诉我,她是一个在五岁的时候就接受了残酷严谨的训练,成为一个冷血残酷的专职杀手……因为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只有一个江湖代号,而她却想摆脱令她自责、愧疚和自惭的杀手生涯,我给了她一个名字……冷傲霜的名字响彻了东门府,然而,私下我仍然叫她‘泪’,这是我对她的专属称呼——”
    女子震惊东门峻所说的这一段!
    她的内心世界……怎会如此轻易地和一个陌生人吐露?那个‘她’,一定不是她!
    “她喜欢穿男装,喜欢晨起练武,喜欢嚼院中的薄荷叶清口。她是我的贴身护卫,住在我的房中,她喊我‘公子’,她的脸上永远是平静地没有任何表情,在东门府中……我从未见她笑过。直到有一日,为了让敌国的太子和权倾朝野的九王爷反目成仇,我——”
    男人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
    一滴泪从侧面望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她看见他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是她看错了吗?他的眼角,似乎有泪滑过……
    “潜伏在东门府的我,同时混入了当时的太子党。为了削弱敌国的势力,让两大主力关系僵化,引发内战,我竟同意了太子的提议,将绝颜倾城的泪嫁入了凌王府!太子的意愿是利用泪打探凌王的虚实,而当时的凌王,对太子的阴谋早已有所防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表情甚是痛苦。
    “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投入吗?”身旁的女子突然出声。
    为什么她能清楚地感应这个男人此时的伤痛?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她不得不佩服他的入戏程度!
    东门峻没有回头,无奈地苦笑。
    这是他永远的痛!错了这一步,他就输掉了她!没有她,他就如同失去了一切!
    “泪在得知此事之后,她没有一句怨言和反对,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对她极为不公平的决定!在她认为,这是她应该背负的任务!然而,在嫁入凌王府之后……她过得不好……”他回忆着探子的回报,听着一出出关于泪受折磨的悲惨遭遇。
    “她做得没错。”一滴泪再次出声,“这样的局面,她这颗棋子的命运只会是悲惨!”对于这些陌生的情节,她像是一个听众,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或许吧,当时的我,也是这样认为。东门峻在当时,传闻只是个流连花丛,贪恋美色的软脚虾,而她,却知道我并不是这么简单……在时机成熟时,我潜入戒备森严的凌王府,和她告别——我深深记得,她那晚的眼神,没有责怪,没有求助,更是没有怨恨,她假装坚强,怕我担心,认真执行她认为的‘任务’……在那一刻,我便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将她救回,附上整个天下,换得她的原谅——”
    她很难不让自己深陷他口中的故事。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淡淡地接道。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然而,在我回到轩辕不久后,打算派人去救她时却听到了一个震惊消息!她失踪了!凌王的所有兵力在翻天覆地地搜寻她!为了怕她被捉回,我暗自派了人马乔装潜入敌国查找她的下落,只是,我和凌王都未将她寻得……”
    梦里的她不是在他身边吗?她不是带着一群士兵在打仗吗?
    “不可能!她是轩辕的前锋营副将,她不是在你的身边,为你上阵杀敌吗?”他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东门峻讶异女子的话,“泪,你怎么会……”一个人的梦,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疑问,继续说道,
    “那是一年后,在两国交战的时候,她竟然戴着难以识破的面具化身‘李傲’来参军!她骁勇善战,时常独自潜入敌方军营斩下敌将头颅制造混乱,给我军带来一次次的胜利!李傲的名字简直让敌方闻风丧胆!”他津津乐道地讲述泪的英勇事迹。
    “你别夸张了,一个女人,有多少能耐我清楚。”她冷冷地说道,心中却疑惑万千。为什么他说的这些,听起来那么真实?
    东门峻轻笑,“我说的,是故事里的泪,她的确有那种能耐!只是……在重逢的那刻,她选择了陌路擦肩,她并不想认我……”
    “于是你戴着面具,跟在她身旁,却被她看穿?你们终究是相认了!”在他说来,他们之间似乎只是主仆关系?护卫变成副将而已!可是,他的无限宠爱和疼惜,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
    反之,她似乎也在为他心疼……
    “是啊,相认了。只是……她的心中,却有着另一个男人。两军交锋时,她要面对的,正是她的丈夫——凌王。而我,因为一次的错误,已经失去了爱她的资格!她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男人。”
    东门峻沉重地叹气,勉强对着身边的女子一笑,“故事暂时说到这里,你还要杀我吗?如果现在不杀的话,我该起来给你准备早餐了。”
    女子顿时一阵沉默,望着他深陷的眼眸。他眼中的痛,就为这个原因吗?他幽黑的眼眸闪着泪光,是如此地坦诚自己的感受!那么,她心中的颤动又是为了什么?
    疼惜眼前这个男人的失意吗?还是……为了他的痛而痛?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
    接下来的那段故事,真的那么难以开口吗?如果不是,他不会暂停!
    “泪,别这么看我,你的眼神,会让我以为自己见到了故事中的那个女子!好了,我下楼做早饭。我已经读懂你眼中的意思了,你还没听完故事,暂时不杀我了,是吧?”东门峻嬉笑着翻身下床,套上睡袍就走向了房门。
    在他笑的背后,却深深泛着一层痛!
    为什么她会这么确定?难道真如他所说,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吗?
    她不想杀他!她不能杀他!
    她应该是已经掉进他编制的那个接近真实的故事!该怎么办?魏叔的期限是明天晚上之前!她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
    东门峻仍然将房门上了锁!
    在二十分钟过后,他端着两份西式早餐出现在她的面前。
    “泪,吃了早饭,如果你还不想杀我,就陪我去一趟紫焰堂吧。”刚才他接到了小千的电话,让他火速赶去救她!只是……那丫头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几分真实。
    “如果你是希望我帮你救你妹妹,那么,你想错了!”她会将那个女孩交给南宫霖,就不可能会救她!更何况,她的身份——
    “别担心你的身份,想必赤焰帮没几个人知道你是‘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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