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么人来了。
    阿秀站在书房门口嘀咕,安格斯闻言静默片刻,随即扔下钢笔夺门而出。
    佐铭谦和郗良吓一跳,安格斯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不见踪影,两人面面相觑呆了一会儿,阿秀直言问:“少爷,你不要去看看吗?来了很多洋鬼子,拿着枪。”
    佐铭谦起身离开,郗良挠挠头跑上去,“铭谦哥哥,等等我。”
    食厅外面的院子里都是人,安格斯匆匆跑过来时,敏锐察觉其实有两路人:一路是艾维斯五世的手下,星星军团的五个人,势单力薄;另一路人是佐法兰杰斯的,除了原本的中国人,现在还多了一群白人,人多势众。
    他们看着安格斯,当着他的面打趣说:“这小子还真像拜尔德·法兰杰斯的种。”
    安格斯由衷反感地瞪回去,径自走进食厅,果不其然看见拜尔德·法兰杰斯和康里·佐法兰杰斯,再一看,艾维斯五世靠着椅背,手里拿着湿手帕擦拭下巴的血,阴原晖在旁边抽泣,他便明白,自己来晚了,自作孽的父亲已经被人揍过一次。
    “小子,来得正好,过来。”ⅾойɡйǎйsℍù.⒞оⓂ(dongnanshu.com)
    左誓朝他招手,安格斯狐疑地走过去,被他一扯,就站到拜尔德身边。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玉之故意“哇”一声感慨道:“这如果不是亲生的,天底下应该就没有亲生父子了吧。”
    暂不说两人有几分神似的脸庞,单单那一头一模一样独特纯粹的金黄色头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言而喻。
    安格斯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走到约翰身边去。
    “康里,你知道的,我只有霍尔一个儿子。”
    拜尔德忽然后悔来这一趟了,他只是想来看安魂会最高决策人艾维斯五世被打的狼狈样子,顺便看住康里,免得他一气之下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他不知道安格斯也在这里,如果知道,他根本不会来。
    康里定定地看着多年来的好友,“这句话,如果是玛拉说,我是信的。”
    “天。”拜尔德无奈扶额,锐利的绿眸闪出刀锋一样的光,狠狠射向安格斯,咬牙切齿道,“据我所知,你和约翰·哈特利,不是已经叛出安魂会了吗?一个在美国东部,一个在美国西部,好好的生意不去做,一起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被劈头盖脸训一顿,安格斯面色沉冷,约翰微扬下颌,似笑非笑道:“法兰杰斯先生现在是恼羞成怒了?”
    拜尔德确实不甘,他出于关心好友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结果只因安格斯也在,他什么也没做就惹上一身骚,百口莫辩,多年友情岌岌可危。
    转念一想,拜尔德冷静下来,直接把话题转回来,毫不遮掩挑拨问:“康里,这件事,你该不会打他这几拳就算了吧?”
    康里看向艾维斯五世,他倒是冷静得出奇,私生子被说是别人的种,他都无动于衷。
    阴原晖察觉他的眼神,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哭着哀求道:“康里,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起来。”
    艾维斯五世直接扔开带血的手帕,要拎起她,她抗拒地抱头哭得更厉害,几乎是撕心裂肺,“艾维斯,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呜呜呜……”
    艾维斯五世半跪在地紧紧抱住她,侧首沉声道:“康里,我会把当年动手的人交给你处置,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妈妈?”阴成安怯懦地看着大哭的母亲,手足无措。
    “你交出来的最好不是替死鬼。”
    “你大可放心。”
    闻言,约翰瞳孔一缩,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详情的人。
    当年灭了佐法兰杰斯家族的,是安魂会第一暗杀家族莫里斯,艾维斯五世如果因此把莫里斯家族交出来,恐怕人心动荡,他再不能服众。
    安格斯用只有约翰听得见的声音道:“约翰,那件事不是还有佐家人的份吗?他为什么现在还不把他们供出来?”
    约翰看着低声安抚阴原晖的艾维斯五世,沉吟道:“只能说,他还在把佐家人当朋友吧。”
    这时,拜尔德又开口道:“艾维斯,有件事你还没说清楚。”
    艾维斯五世眸光阴沉地望着他,看得出来,法兰杰斯家族的掌舵人为了和他们撇清关系真是狠了心。
    “什么?”
    “安魂会为什么要在一九一六年对佐法兰杰斯家族下死手?我查过了,尽管当时佐法兰杰斯家族发展顺利且迅猛,但还远不到要被安魂会赶尽杀绝的地位。所以,为什么?”
    一边帮情绪失控的阴原晖顺背,艾维斯五世一边不假思索道:“你那么感兴趣,大可去问艾维斯四世,我想他会很乐意回答你。”
    “你——”拜尔德没想到他会直接把死人推出来。
    艾维斯四世早已于一九二八年五月在意大利被暗杀身亡,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是康里下令,布莱恩策划并亲自动手。
    事发后,作为艾维斯四世仅剩的儿子,艾维斯五世下令彻查,但仅仅是下令,最后此事轻轻翻页,安魂会的一代决策人就这样无声落幕。
    “母亲。”佐铭谦牵着郗良疾步走进食厅,身后跟着阿秀。
    “铭谦……”江韫之终于在男人们的戾气中回过神来,上前搂住佐铭谦,私心不愿还是孩子的他在此听这些极凶的恶,极凶的恨。
    “铭谦?”康里沉重的心忽地轻盈回归原位,过去的事注定只能有一个他无可奈何的结果,他暂时不愿再想,更渴望看看分离多年的儿子。
    他正要走近母子,佐铭谦牵着的白脸娃睁大眼睛朝他跑来,小手揪住他的衣角四处张望,急切问道:“牧远呢?牧远在哪里?牧远——牧远在哪里?”
    康里眉头一皱,不解也不耐烦地拨开她的手,“什么墓园?要找墓去山上找。”
    郗良的手被甩开,她脸色一变,凶恶道:“打死你!打死你!”说着,握紧小拳头砸康里的结实的长腿,连砸好几下,一边砸一边道,“打死你!打死你!”
    康里愈发茫然,“什么玩意?”大手往她单薄的肩膀轻轻一拨,就令她摔坐在地上,但她还没死心,爬起来用小拳头锤他的皮鞋,更加生气了,“打死你——”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只有一直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的祁莲扑出来,一时之间充满力量,拎起郗良,俯身连连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求求你原谅她,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你不要拉我,我要打死他!”郗良挣扎着还要捶打康里。
    “良儿,道歉。”祁莲一手扣她后脑勺上往下按。
    “我不要!”郗良稚嫩的声音充满暴戾道,“我要打死他!”
    孩子不听话,祁莲一急之下吼道:“郗良,道歉!”
    郗良突然吓得一抖,委屈的泪水涌出眼眶,脑袋又被往下按,她顿时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祁莲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吼孩子了,吼完心里骤生愧疚,又说了几声对不起,拉着郗良低头快步离开,郗耀夜也跟着跑出门去。
    孩子的哭声渐行渐远,众人还呆在原地不动,对刚刚发生的一幕都未能很快接受,只觉像天方夜谭一样奇怪,但奇怪在哪,又说不上来。
    被艾维斯五世搂在怀里的阴原晖瑟瑟发抖,艰难地咽了几口唾液,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又碰上孩子失控,愤怒、大吼大叫的孩子颇有她暴躁时的风范,甚至比她更恶狠狠,她的心不由恐惧地颤抖起来,最后,像缩头乌龟一样无声埋在艾维斯五世怀里,不愿面对现实。
    半晌,江玉之打破死寂,“那个孩子怎么回事?见到铭谦喊牧远,见到铭谦的父亲也找牧远。”
    艾维斯五世唇角僵硬一扯,倏然福至心灵,面不改色道:“她的脑子有问题,会胡言乱语,还有攻击倾向,所以我们才会让安格斯负责看住她。”
    转而责问安格斯,“安格斯,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管好她?”
    安格斯回过神来,没好气道:“还不是怕你出事?”
    一听说有人来,安格斯就想到康里,担心艾维斯五世和约翰被毙了,他哪里还顾得上郗良?
    郗良闯的祸,就在这对父子的一唱一和中翻页,康里也更在乎与儿子相认,无心去追究一个小疯子。
    “铭谦?”康里半跪在地,欣喜地看着佐铭谦,他长大了,和当年分离时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佐铭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还没接受待在自己身边两天的郗良是个疯子的事实,但想起来,只想出黑脸的她,白脸的她,也就不难接受,她可能真的有点问题,才喜欢往脸上抹东西。
    郗耀夜和阴成安也抹,许是在陪伴她。
    康里轻抚他的脸颊,江韫之提醒道:“铭谦,他就是你的父亲。”
    佐铭谦眨眨眼,终于看见父亲了,他却出奇平静。此时此刻,他心里记挂的,是哭着被带走的郗良。
    她有病,但愿她的母亲不会责骂她。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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