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铁头。
    秦鱼雁瞧的吃惊。
    半年未见,铁头愈发的精瘦了,却不是那种病恹恹的瘦,或者饥饿出来的瘦,而是叫人看上一眼,便能感觉到一种自骨头血液中散发出的凶悍,就像是一头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孤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惨烈的气息。
    他的刀法也愈发精湛了。
    刀光一过,未见变化,只听“叮叮”几声,那几个刀客已纷纷捂着咽喉倒地。
    远处的长船上,以及码头上,都在这一刻响起一连串的呼喝动静。
    “他在这儿!”
    到处都有人,到处都有刀光。
    人群哄散开来,惊慌逃窜,生怕惨被波及,就连秦鱼雁也忙赶着马车绕到一旁,但他却不是害怕被波及,而是正在寻找角度,他的手里已握着弓,拿起了箭,翕动着嘴唇,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吐息。
    “先生!”
    但等听到身后人梦呓般的话语,他却犹豫了,又放下了弓箭,他看向身后,呼延清风果真说着梦话,但已从梦中惊醒,然后嘴里喊着“先生”,满是惊慌的看着他,第一眼便看向他,像是受惊的兔子,怕是做了噩梦,眼角还有泪。
    秦鱼雁心头莫名一颤,他又飞快瞥了眼铁头,就见铁头已提刀跃上一艘小船,像是要夺船远遁。
    “咱们先过河!”
    呼延卓神情复杂的瞥了眼自己的女儿,但他很快又看向码头岸边的厮杀,见突如其来这般变故,自知是过河的绝佳时机,不然谁知道人群里会不会挤出来一个杀手。
    “好!”
    秦鱼雁也不废话,挑着一艘船,径直连着马车慢赶了上去,惹得船夫一阵惊呼,鸡飞狗跳。
    船夫正待发作,却见面前忽然多出一锭银子。
    “送我们过去,都是你的!”
    秦鱼雁语速飞快的道。
    船夫立马转怒为喜,想他这一天来来回回才赚多少文钱,看着那锭元宝,忙接到手里,嘴里说道:“好说,好说!”
    再看那河面上,铁头已夺了一艘船,凶悍绝伦,刀下难有一合之敌,杀的是浑身浴血,让人见之胆寒,河面回荡着他低沉沙哑的厉笑。
    船夫飞快和另外两个橹工撑船过河,听着那笑声,不免摇头叹道:“唉,好人不长命,这娃娃怕是要难逃白面虎的追杀了!”
    又是白面虎。
    秦鱼雁神情阴沉,一听此话,他搭腔道:“此话怎讲?”
    船夫也不遮掩,他小声道:“客人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您有所不知,那人自称“花脸子”,是个从关中来的刀客,沿途可是杀了不少“白面虎”的手下弟兄,更是抢了对方一船的大烟膏子,整整一条船啊,最后全都让“花脸子”用石灰和水给拌了,听说把那“白面虎”差点没气死!”
    “而且,这些大烟膏子可不止“白面虎”一人的货,听说还有另外几位大寇的份儿,自然是捅了马蜂窝,到处都有人杀他!”
    “不过,按我说,这可是位豪侠,做的可是天大的善事,多少人被那大烟膏子祸害的卖儿卖女,连老婆都能卖,那是家破人亡,毁了那一船的大烟膏子,得救多少人的命啊!”
    所谓的“大烟膏子”,其实就是鸦片。
    呼延卓听的双眼一瞪,一拍大腿,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秦鱼雁也听的心绪难平,未曾想,他这深藏行迹的半年光景,这小子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儿。
    “哎呀,不好,那“花脸子”要糟了!”
    呼延清风忽的低呼了一声,她怀中紧抱赤狐,听到船夫这么一说,自然也是心生好奇,可这一瞧,却见河面上几艘快舟,如箭矢般,朝那铁头所驾的小船飞快逼去,未等到近前,快舟上,已见一个个赤膊汉子,手中抛甩着爪钩,后缀长绳,纷纷朝着前面小船抛去。
    这要是被丢中,拖拽之下,小船那就像是咬钩的鱼,再难挣脱,届时等到船身一破,船上人必然是落入河中,而且一看那几个汉子必是深谙水性的好手,到时候一拥而上,只怕铁头刀法再好,落到水里,也免不了身死当场的结局。
    “鱼雁,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救他一救吧!”
    呼延卓瞧的紧屏气息,心弦似乎也被这惊险一幕给提了起来。
    “先上岸,过了河,就是山西的地界了!”
    秦鱼雁也是心神紧绷,紧紧握着手里的弓。
    那船夫一听他们要救人,嘴上虽没说什么,可暗地里却愈发拼命地发力摇桨,加上顺着水势,这对岸越来越近,眼看已是不远。
    那边,几艘快舟上的钩索已是纷纷抛出,铁头就是刀再快,也不能眼顾八方不是,顾此失彼,几刀过后,船身上赫然已挂着几只爪钩,被快舟上的汉子死死拽着。
    还有快舟,则是飞快逼向小船,干脆持刀而上。
    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看的两岸的人全都来了精神。
    却是没人留意到,一艘马车,正悄然上岸,沿着岸边,飞快追逐着舟船。
    这时候,秦鱼雁忽的神情微凝,他就见前面不远,居然有一叶小舟横身赶出,如异峰突起,挡在了铁头面前,舟上之人,面色阴白无血,狭眸无眉,长脸兜颌,颧骨高突,下巴还留着一簇浅须,赤裸的上身纹着一只下山之势的独眼恶虎。
    此人紧系着一条浅青色的灯笼裤,头顶光秃,唯有后脑勺留着一条细小的辫子,腰间还挂着两柄奇形特制的刀子,正满目杀机,阴沉怪笑的看着铁头,顺势已握刀在手。
    这人脚下一稳,小舟竟是始终横身在河面上,速度极缓像是等着铁头。
    白面虎?
    不知为何,秦鱼雁心里当即就冒出来这三个字。
    他突然道:“呼延大哥,你来驾车!”
    心知他要做什么,呼延卓眼睛一亮,二话不说便接过了缰绳,就见秦鱼雁深深吸了几口气,已握弓提箭在手。
    而河面上,那铁头连连劈杀数人,等瞧见白面虎,也是不加掩饰的杀意,双眼赤红,不闪不避,径直撞了上去。
    只闻“砰”的一声,舟船相撞,其上两人,俱皆跺脚跃起,刀锋碰撞,刹那便爆出一团团火星。
    可就短短几招,空中再炸开一道血花,受伤的,是铁头,他面颊上血水长流,竟是挨了一刀,不但脸上挨了一刀,身上又见血水飞溅。
    那白面虎面露狰狞恶笑,手中刀势更急,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谁也没瞧见,
    岸边有一人忽自一辆马车上狂奔跳下,大步飞赶,脚还没停,手中已弯弓搭箭,拉弦蓄势,弦上三箭齐发,伴随着沉重的气息,他整个人都似膨胀了一圈。
    只睨了眼那白面虎,秦鱼雁已是松弦放箭。
    “绷!”
    弦声一颤。
    秦鱼雁指缝间所叩三箭,刹那间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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