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到新年。
    南京城没有京师那么天寒地冻,即便是在腊月天里,城中仍旧不见人缩起来不出门,城中大街小巷的热闹,甚至比之春夏鼎盛时也不逊色多少。
    张延龄本要在南京城内见见工部和户部的人,但一想,现在林元甫马上到南京,还是通过他去见比较好,自己早就被南京官场的人盯着,不管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平时张延龄所做的事,并不是查账、处理公务,而是走街串巷,没事到街边喝喝茶,领略一下风土民情,就算是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人来回经过,好像也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心中有一种难得的平和。
    “爷,邓指挥使来了。”就在张延龄看着窗外几个因为抢摊位的小贩殴斗时,南来色一反常态低声在张延龄这边说。
    张延龄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
    随后南来色下楼把邓炳给引到楼上来。
    邓炳四下看了看,二楼并不是只有张延龄这一桌,旁边还有别的客人,若非提前知道张延龄在此,还真不觉得张延龄会这么随和,居然在市井中也不多加守卫?不知自己在南京城内是个刺头,多家人盯着?
    “建昌伯在此,应当注意自身安危。”邓炳没有先说自己的事,而是以劝诫的口吻道。
    张延龄笑了笑道:“邓指挥使你有话直说吧。”
    邓炳道:“东厂提督萧公公派人来传话,因您没有到扬州治所,加之近来京师中……多有事端发生,所以特地让卑职护送您前往扬州……或许建昌伯并不愿意前往,但萧公公的意思是,陛下随时都可能会召您回京师,留在扬州等候消息,比在南京为好。”
    “是吗?我要回京师?不可能吧?”张延龄脸色变得冷漠。
    邓炳也不知为何萧敬会有如此的论断,但既然萧敬都说了,人家还是东厂提督太监,跟皇帝走得近,想必是收到什么风声。
    邓炳道:“还望建昌伯尽早起行。”
    张延龄冷声道:“你不是我的上司,萧公公也不能管辖于我,你们联合起来,就要安排我的动向?不合适吧?”
    邓炳一脸为难之色道:“全都是为随时受命传召,您在南京,可能会被琐事所拖累,想走并不容易,但若是人在扬州的话,要回京师可以即刻起行……建昌伯也不妨试想,若有人知道陛下传召您回去,南京城内会没人给您找麻烦?”
    现在的邓炳也没了脾气,只能苦口婆心劝说张延龄回头。
    张延龄在南京是什么事都不干,但就因为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别人才会忌惮他,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个大招?谁又知道他下一步的大招是什么?
    林元甫调南京户部侍郎这件事上,已引起南京官场的震动,毕竟这个官职是南京一等一的“肥缺”,多少人觊觎,却是张延龄一句话,就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林元甫调过来,还是越级提升,地方官场的人能没意见?
    “邓指挥使,你先回去吧,去不去扬州的事,我再斟酌一下。”张延龄没有否定,但更多是在敷衍,“另外我会亲自去信给萧公公,告知他我在南京所做之一切,我的事还没办完啊。”
    邓炳问道:“不知建昌伯在南京还有什么重要公务?”
    张延龄笑道:“这就是机密了,圣上交待的差事,我能不办完再走吗?若只是萧公公来信,而不是陛下下旨的话,就说明萧公公对背后之事不清不楚,只是一味想当调和矛盾的老好人,可还是不能辜负圣恩呐。”
    这话听起来,也没毛病。
    若真是皇帝执意让张延龄去扬州治所,为何是萧敬一再催促?
    “邓指挥使也不是外人,我也稍微透露一句,是有关南京官场的,这几十年来南京官场一潭死水,官场和军政体系早就僵化,是该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我的意思是说,该有点活性,不要保持这一潭死水了。”
    张延龄的话,更能让邓炳理解。
    包括邓炳在内的南宁官场中人,都在想张延龄来南京是做什么的,他来胡闹?不对,一定是皇帝对他有什么吩咐,只是不能对外人道。
    这是皇帝身前最得宠的近臣,虽然现在跟皇帝因为隔着李广一层关系有些疏远,但皇帝就皇后一个妻子,国舅的地位能跟历朝历代的外戚一样吗?
    张延龄来到南京后,先是在南京守备的职位高低界定上,一直在搅浑水,然后朝廷调了个林元甫来当南京户部右侍郎,这不明摆着皇帝想要把南京的实权拿回去?南京体系,或是跟南京体系有关的京师体系,在这件事上显得无能为力。
    就在于张延龄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那种人,这个人身上太多邪性,想从他身上入手一些事,显得非常为难。
    张延龄道:“邓指挥使,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江赣的事结束之后……你应该知道江赣宁藩作乱的事,一直都还没有彻底的定论,我来其实也是想为朝廷调查此事的,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要用你的人相助,去一些地方调查一番,你能相助吧?”
    宁王的事?
    邓炳更加难以理解,不都已经过去了?
    张延龄来南京,居然会跟这件事有关?骗鬼呢?
    但张延龄只是顺口一提,也不细说,邓炳只能行礼后告退。
    等人走了,张延龄才对着窗口的位置摇摇头道:“我能跟他们说,其实我就是喜欢南京这烟火气,能让我在这里找到一点热闹的感觉,生而为人,第二世才来到这大明,却是要背井离乡,我就是不想回扬州,那地方实在是让我没有归属感哪。”
    “小南子!”张延龄喊一声。
    南来色屁颠屁颠跑过来:“爷,您叫小的?”
    “是啊。”张延龄道,“之前跟那位张天师约定,要在他走之前把事谈一下,他还没来呢?是不是忘了有这回事?你亲自过去问问,看他什么意思,他若是不想再跟我接触的话,给我传个话也行。或许真如邓炳所言,估计年后我就要回京城了。”
    南来色惊喜道:“这么快?”
    “快吗?希望一切顺利,谁知道又有谁会整幺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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