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飘散着淡淡的药草味,风中残烛般的灯火摇曳,似乎象征着榻上的容畿病情的危险。自那一日晕厥,容畿已经整整昏迷三日,冀县的情况也变得越发混乱。
    侍候在侧的,是容畿的发妻田氏。
    “兄长,大王还能恢复吗?”田氏询问身边的田焉。
    此刻,田焉亦是满心忧愁,没有容畿支持他,田氏已经成为冀县豪族的眼中钉。韩氏和剧氏在四处挑拨离间,拱火,意图将冀县送出去交给聂嗣。
    这一切,他心知肚明。田焉现在心力憔悴,既要想办法稳住冀县局势,又要期盼容畿醒过来。他始终想不明白,韩氏和剧氏为什么要投降,难道他们不知道雍州豪族的下场么?
    还是说,他们以为投降就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大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容畿宽慰妹妹。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容畿昏迷,始终不见好转,这是事实。
    田氏小声道:“兄长,若是真的无法抵御燧国,投降,或许能保住大家的命。”
    “你!”田焉本想破口大骂,但是考虑到榻上的容畿,他只能忍下怒气,斥责道:“妇人之见!那聂嗣是什么人?他连雍州本地的豪族都要夷灭,更何况是我们。一旦投降,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可是,我们打不过燧国。”田氏开口道出实情。
    田焉烦道:“一定还有机会。”
    便在此时,榻上的容畿终于慢慢的恢复清醒。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的服侍,容畿靠坐在凭几上。
    “寡人昏迷了多久?外面情况如何?”容畿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田氏在一旁抹着眼泪,答道:“大王已经昏睡三日。”
    田焉道:“外面局势还算稳定。”
    “你骗我。”容畿双目如刀,盯着田焉,“燧军可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告诉我实话。”
    闻言,田焉低叹一声,答道:“燧军在上邽分成两路,一路击望恒和新阳,一路攻打上邽。”
    “你的计策呢?”容畿问。
    田焉脸色一变,无奈道:“始昌的燧军没有攻打西县,而是进攻木门和柔凶坞,我埋伏在那里的兵马已经失去联络,只怕是凶多吉少。”
    “如此说来,寡人已经没有生路?”容畿语气中露出嘲讽,让田焉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可是田焉,对现在的局势束手无策。
    须臾后,容畿低声道:“寡人若降,聂嗣会不会放过寡人?”
    田焉还是一样的答案,“不可能的,聂贼一定会铲除秦州的所有豪族,他绝不会放过大王。”
    “若寡人愿意交出所有的积蓄呢?”容畿又问。
    闻言,田焉感觉现在的容畿像个只知道保命的无能之辈。他按捺性子,说道:“大王,不要对聂嗣抱有幻想,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这些豪族。”
    “那你的意思,就是让寡人在冀县等死?”容畿语气加重,情绪的变化,导致他剧烈咳嗽。
    田氏连忙抚慰他,平稳他的情绪。
    在容畿看来,现在他们正面战场打不过,不投降,死守冀县就是等死的行为。
    田焉说道:“虽然我们现在不是聂贼的对手,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后路。”
    “后路在哪儿?”容畿眯眼。
    “陇西,狄道,都是我们的后路,只要我们逃入大山,聂贼抓不住我们。等他离开秦州,我们还可以东山再起。”田焉说。
    “为匪?”容畿冷笑,“一旦入山,我们还能起势?”
    “可是不走,我们就会死。”田焉道。
    容畿陷入犹豫,他心底很想投降,但是田焉的话他又不敢不放在心上。万一聂贼真的要拿豪族开刀,他投降还是死。可是让他现在逃入山中当贼匪,他又不愿意。
    就在他犹豫之时,一名士卒匆匆忙忙走进内室。
    “急报!”
    “说。”田焉回头。
    由于隔着一层帘纱,士卒并不知道容畿已经恢复清醒。
    “国相,韩将军和剧大夫在城中兴兵,言捉拿叛贼......田氏,现在正向王宫而来。”
    韩将军和剧大夫,便是韩氏家主和剧氏家主。
    “什么!他们岂敢!”田焉顿时失状。万没想到,这个时候韩氏和剧氏会造反!
    容畿苍白的脸颊涌现一抹红晕,而后一口鲜血喷出,再次躺尸。
    “大王!大王!”
    一时间,内室中的人们乱作一团。容畿的妻妾儿女,纷纷跪倒在榻前哭泣。
    田焉向容畿躬身一礼,言道:“大王放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稳住冀县。”
    言罢,他转身离去。现在韩氏和剧氏造反,他必须要将其拿下!
    所谓的岐王宫,实际上就是过往的容畿府邸,根本就没有王宫的气派。容畿称王时间不久,没有时间修建王宫。原准备拿下秦州,他就开始动土修建,谁知道这个时候燧国会攻打他们。于是,王宫的修建计划暂且搁置,而他也继续住在寒酸的府邸。
    韩氏和剧氏动用私兵,裹挟一部分豪族,趁夜发动兵变,意图拿下王宫,控制容畿,诛杀田焉,而后向聂嗣投降,保住身家性命。
    火把的光亮驱散黑暗,星星点点的火光汇聚成橘色长流,向着王宫冲去。而王宫之中很快冲出卫队,同他们对峙。
    “剧子和!”田焉朝着叛军怒骂:“你这个狗东西,岂敢兴兵造反,你这个乱臣贼子!”
    “住口!”一声大喝,韩氏和剧氏联军分开,剧子和走出来,看着田焉,说道:“你自己想死,却要让我们所有人陪葬!”
    “你放屁!”田焉大骂:“你以为你投降聂嗣,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总比等城破,被燧军砍头要强!”韩氏家主说。
    田焉气极,说道:“你们现在回头,为时不晚,只要我们退往陇西和狄道,将来未尝不能东山再起。若是尔等执迷不悟,一心犯上作乱,休怪我手中宝剑见血!”
    锵!
    田焉拔剑,怒指剧子和。
    “我剑也未尝不利!”剧子和紧跟着拔剑。
    韩氏家主大吼道:“田焉挟持大王,意图谋反,杀啊!”
    “杀!”
    王宫前,双方展开撕杀。
    冀县的变故,燧军并不知晓。
    此时,聂嗣已经率军抵达始昌。
    “木门和柔凶坞,都屯有两千人马,看样子是做伏兵所用。不过魏骥将军已经率军拿下这两处,现在贼军再无手段。”公羊瑜说道。
    聂嗣颔首,看着舆图,言道:“算算日子,仲才和子渊应该也快打到了上邽。现在魏骥拿下柔凶坞,自柔凶坞出兵,可袭上邽,而上邽东面还有仲才和子渊,如此,上邽应当是能够拿下。”
    公羊瑜点头,叹道:“魏文郃打仗,粗中有细,稳步进军,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材。”
    这段时间相处考察,公羊瑜也能看得见魏骥的才能。
    闻言,聂嗣问道:“他还是不愿意?”
    若是魏骥愿意效忠,公羊瑜只会恭喜自己,不会说这些。
    公羊瑜劝道:“大王,不可心急,再等等吧。”
    聂嗣沉默一会儿,旋即点点头。
    “可以。”
    见聂嗣心情不美,公羊瑜转移话题,说道:“待上邽拿下,大王可进军西县,到时冀县就是瓮中鱼鳖,随时可下。”
    聂嗣轻笑,言道:“原先孤以为容畿能够占据秦州四郡,想必是有些才能,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早知如此,将秦州交给仲才和子渊便是。”
    “大王,这是我国对外扩张的第一步,还是稳些好。”公羊瑜笑着道。
    “伯异,你说拿下冀县之后,孤要怎么处置秦州的豪族呢?”聂嗣问。
    “大王,依臣看来,若想稳定秦州,其境内豪族,必须全部铲除干净。否则,山高地远,秦州吏治必将败坏。大王,如今我国争霸天下,必然不能藏污纳垢,否则将来一旦稍有松懈,这些暗地里的东西就会对大王形成掣肘。”
    聂嗣道:“若是继续杀下去,只怕日后再攻打其他地方,那些豪族之人,会拼死抵抗。”
    “大王的意思是,放他们一马?”公羊瑜蹙眉,言道:“臣无法赞同此事,国朝之所以积贫积弱,就是这些地方豪族和朝廷官吏勾结压榨百姓所导致,若是大王容忍他们,只怕会重蹈覆辙。”
    公羊瑜说的很干脆,算是直谏。
    “怎么会。”聂嗣道:“孤怎会不知这些地方豪族的危害,孤的意思是,可以区别对待,给他们一线希望。若是不论好坏,全部斩尽杀绝,只怕日后孤攻打其他地方,遭遇的抵抗会更加激烈。”
    “臣不明白。”
    聂嗣道:“不着急,孤也只是有些粗浅的想法,待进入冀县,再好好的谋划。不过伯异放心,孤不会放过豪族。”
    “如此,臣无异议。”公羊瑜拱手。
    聂嗣目光移到舆图上,说道:“既然木门和柔凶坞已经拿下,那就可以先派兵试探攻打西县,没必要在此地枯等。”
    “大王,末将愿意前去!”崇侯翊立马站出来抱拳请命。
    聂嗣颔首,“好啊,孤给你三千兵马,攻打西县。”
    “大王放心,末将一定不会让大王失望!”崇侯翊咧嘴一笑。
    他在武都郡打得还不够尽兴,希望秦州的贼军能让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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