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对别人说出任何关于他禁止的内容。
    他们喜出望外自家太傅竟如此聪颖一眼能够看出来自己的难处,连忙点头认肯。
    陈白起泛氲的桃花眸略有深意,又问:“这府上的里外变化,都是你们一手做的?”
    他们一听到这个,心头一梗,又是一脸被逼迫的凄苦悲愤,赶紧点头。
    陈白起听着,眸弯浅浅,只觉又好笑又奇怪:“是他逼着你们打扫整个府邸?”
    他们又是一阵疯狂点头。
    对、对、对。
    事实上,那个魔头可不止是单纯地逼他们打扫府邸,而是要求他们要将整座占地感人的府邸清扫到一尘不染的地步,他踏过的路,要不染尘土,完履行步,他路过的湖景,要纤羽不落,明湖如镜,他经过的房幢,要完好如初,长新如故,他赏过的花草,要讲究摆放,浅浓皆宜……总之,他提的那些苛刻要求达不到,他们这些人全都将不得安生。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爱好啊,竟逼着人打扫卫生?
    陈白起对他这种行为表示不解。
    “他现在在哪?”陈白起转开眼,乌润眸子看着如同焕然一新的太傅府只觉一阵神清气爽。
    这个问题能答,长仆一副同仇敌忾的捏拳:“太傅,他做的何止这些,你还是赶紧去正午厅瞧瞧吧。”
    去看看他究竟在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干了何等“好事!”
    一边催促着,长仆一边用一块湿帕子替她掸了掸下摆不知何时沾糊上的一些褐黄色尘土,那细致的奴化模样完全是被洗脑成功后的下意识动作。
    陈白起:“……”
    他到底对她这些无辜的族人们都干了些什么?
    一进正午厅,身后原本簇拥着她来撑场子的仆役一众眨眼间便溜清光了,当陈白起看到厅中陈父这个时辰竟没有心野跑去跟相熟的人喝酒下棋,有些讶异,只见他穿着一身福禄绿帧袍子,一脸苦相地坐在厅中喝茶,这一大壶的摆那儿,他一杯接一杯,若说是解渴,也未免喝得有点太多了吧?
    转眸再一看,巨在垂落的帷帐圆柱的大型盆栽旁边站得板直,头顶一个比成人还高的瓦缸,正一举一放,一举一放……
    他这是在锻炼身体?
    再一转视线,她又看到谢郢衣在偏厅内正满头大汗、聚精会神地翻阅书卷,他手旁已堆了比他头还高的一卷卷竹册,连她来了都不曾察觉。
    而姒姜一向放假只会懒散看些坊间小人书打发时间的他,竟在挑豆子,没错,他面前放着一个簸箕,里面装着许多杂色的豆子,他一脸疲惫痛苦地睁着眼,一面在一颗一颗地挑选出杂色豆,眼看着他眼皮子打架,头一耷拉着便要睡着了,可下一秒,他似受到什么惊吓,蓦地惊醒,又再重复先前的动作……
    陈牧不在,巫长庭也不在,巫马重羽倒是也在,且看他还是在场唯一无所事事、自得其乐品茗悠闲时光的人。
    陈白起站在厅前,看了一圈后,方出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听到陈白起的声音,他们所有的动作顿时一滞,然后争先恐后地朝她看去,那热切又激动的目光与先前想让她拯救的仆役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如出一辙。
    可这眼神看着看着便泛起了乌云幽怨了起来,仿佛她干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害了他们一样似的。
    “儿啊……”
    “白起——”
    “阿芮……”
    这戏腔般拖长的呼喊直叫陈白起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们登登地停下手上的东西,朝她奔来,她忙避开了一些,省得他们一窝撞过来,她瞧着挺吓人。
    “陈太傅回来了,可要喝杯茶。”
    巫马重羽装得跟真的才发现她在一样,玉白的唇微弯,赞叹道:“你府上的茶味道难以言喻,与别处不同。”
    陈白起倒没急着立即兴师问罪,甚至没有理会她家人齐磊磊站在她面前要她给他们“伸冤”的愤慨模样。
    她坐到他的右手位,隔着一张茶几,给他介绍道:“这是雨前毛尖,谷雨前采摘刚到的一批春茶,采用最嫩最新的芽尖揉制而成,可谓珍品,我都忙得忘了坐下来悠闲品茶是个什么滋味,你倒是有口福享受到。”
    巫马重羽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他原本腹口打稿的话一时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这种感受令他有些烦闷,不复先前那般自在得意。
    “我如今不过一介闲人,自然不比太傅事务繁忙。”他淡淡回道。
    陈白起朝他一笑,但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所以,你是因为太过闲着无事,才对他们做了什么?”
    任谁都听得出来,若他答是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
    “不知太傅此话何意,本尊是做什么了?”他放下茶盏,一脸忽然被问到难题的茫然表情。
    要问他做了什么,这站在那满腹牢骚的“受害人”却最是有发表权了。
    首先跳出来的就是姒姜,他眼下黑青,跟被怨鬼吸了精气神似的,两眼无神,那张皎洁明艳的小脸都减了几分颜色,他瞪着巫马重羽恶狠狠道:“还敢问做了什么?他在西宛放毒,将西宛的全部蛇虫鼠蚊都赶到咱们那里,害得我晚上根本就睡不着,他还逼我白日拣豆子,若拣不齐晚上爬上床的虫子只会来的更多,还有我白日晚上都睡不好,只要一打瞌睡闭眼就全是噩梦!”
    说到最后,旁人都忍不住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陈白起:他竟如此歹毒?
    巫马重羽挑眉,不紧不慢道:“本尊只是觉得贵府的蚊虫过于猖獗,整个西宛虫蚊满为患,便想着替你们除除虫,原来……只是西宛如此啊,倒是本尊误会了,但这虫子不过是些无脑玩意儿,又岂能听吾之命,至于噩梦……此事又与本尊何关,莫不是你心虚事做多了才会这般容易梦魇?”
    姒姜睡不好而一双红眼症发作,一口气哽在喉中,吐不出又咽不下。
    陈白起:西苑啊,她记得那边因为过于吵闹不宜居室,便挪用来种植奇卉花草吧,所以……姒姜给人安排到西苑去了?
    接下来是陈父,他唉声叹气,生无可恋道:“他说为父的痛风与嗜酒过度,给我用了一味药服下,我本以为是替我拂了喝酒的弊端,哪知服了药后,我如今只要一闻到酒就觉恶臭难闻想吐,且持续数个时辰,他道只能拼命喝茶来压味方可解。”
    巫马重羽在他话落,便接口:“本尊说的乃实话,且陈翁当时亦是自愿的,如今倒全是本尊的不是了。”
    陈父胸口一窒,他反驳不了,陈父他想哭,想嘤嘤嘤。
    陈白起:这戒酒……好似也不算什么坏事吧,就是这过程嘛,略惨烈了些。
    哎,她一直倒是狠不下心来监督陈父戒酒,主要她还忙,是以这事倒是一直记挂着却也一直耽搁着。
    巨方才锻炼了一阵,此时衣浸汗湿了一圈,皮肤因运功而泛红,脑袋却有些焉焉耷拉:“……打不赢,认输。”
    “不过是随意的切磋,你输了能够自省上进,倒不算蠢……愚钝得完。”巫马重羽不太真诚地随意夸了几句。
    陈白起: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曾多次嘴滑想骂他蠢。
    还剩一位,陈白起看向谢郢衣,他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视线,只简单低声道:“巫术反噬,他使诈。”
    巫马重羽幽深的眸扫过他:“使诈?谢少主巫术不精,但这颠倒是非的本领倒是一绝。”
    谢郢衣背脊一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强忍着怒意不发作。
    陈白起经过他们一轮对话,也算是听懂了这半个多月以来这一屋子之间发生的“恩怨”了。
    这时,在另一个地方略受摧残的嫡系的一干人也收到风声,得知大忙人太傅终于回府,并且还打算替不太无辜的群众讨伐大魔王巫马重羽,也赶紧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凑热闹,他们也是不同程度受到了巫马重羽的祸害,其过程跟结果……说起来都是一把泪。
    听到厅门外一阵啪嗒啪嗒的匆忙脚步声赶来,一看,十一个好好的人如今都跟灰里来泥里滚过似的脏乱狼狈,唯有一双如狼一样的眼神精烁着,他们没进正午厅,慢弄脏了厅中那擦干净得几近泛光的砖石。
    陈白起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们也有话要讲?”
    他们一愣,然后又凶又虚地瞥了一眼巫马重羽,然后一脸“我这年纪承受了我不该承受的重负”的倒霉孩子样,最后,不甘不愿又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么多人众筹都阴不过他一个人,这是何等耻辱啊。
    是以他们虽然委屈气恼,但他们也没打算告状,只能含泪咬牙忍了。
    中原有句话讲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考虑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十年估计也报不了,但二十年绝对还有点希望的!
    陈白起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但无奈所有人都等着她说些什么,她水泽乌润的眸子扫过一圈人,她不能拿娇气得哭唧唧的长辈说事,只能对另一位主事的主人家谢郢衣道:“不是说了,待客要友好吗?”
    无关前事恩怨,她既交待了以客相待,巫马重羽便是来太傅府做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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